凌晨十二点三十分，佛山街头。本来的计划是国庆就呆在学校这边好好休养生息，多看点书什么的，耐不住好几个朋友每天微信轰炸，家里人又几次打电话问我国庆回不回家，还是一咬牙买好了机票，心急火燎地三下五除二收拾一些随身物品就往家赶。
此刻虽然已是凌晨时分，奔波了将近十小时的我却没感觉到一丝疲惫，反倒是不紧不慢地往家的方向慢慢走着。久违了的繁华吵杂的街道和耳边不时传来的粤语对话不停的刺激着大脑的神经，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对，我到家了。
或许是因为路上没怎么吃东西，宵夜摊里食物的香气很快吸引了我。面前的牛杂档聚集着三两下夜班后的工人，大口喝着热气腾腾的牛杂汤；远处的便利店门口是两个梳着非主流发型的小年轻正坐在石阶上一边抽烟一边嬉笑打闹；便利店一旁是卖炒粉炒面的小摊，老板正熟练地往锅里撒上葱花。
要知道如果是在大连，所有的街边小摊十点过后就肯定收摊了，十二点过后还开着的宵夜店也屈指可数。难得回一次家，自然也是吃一次宵夜的，想到这里便一边在一个小摊旁坐下，一边随便地点了些什么。夜里的佛山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和让人怀念啊，如果我没有去大连，还是留在广州佛山这边工作，生活又会是怎样的呢？生活哪有那么多如果，我还说如果命运可以选择呢，讲这些。自言自语罢，顺手抿了两口饮料。

 宵夜吃到一半时，意外地碰到了刚好也是过来买宵夜的鱼鹰和她男朋友Ben。他们见到我也是一愣，不曾想会在这种时刻这个地方碰到我。聊起来才知道他们最近几天疯狂加班，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里无非都是工作辛苦职场难捱罢了，难得快放假了大家都忙里偷闲，晚上加班结束后才能从跟朋友的聚会里多少找回些自己。
“唉，我都加班一周了，今晚下班后才有空出来玩，见见其他人什么的。夜晚再长一点就好了，那样男朋友就可以陪我多玩一会了。白天行尸走肉一样工作真的好累啊，只有晚上才会轻松些。”说罢鱼鹰也是摇摇头，接过了男朋友递过来的宵夜餐盒。
“谁不希望夜晚长一点呢。白天要上课要工作已经够疲倦的了，黑夜越长自由支配的时间才越久，才越有生活的气息啊。”我也是叹了口气，草草地把最后一口炒粉送进嘴里。“不过你们还好啊，晚上累了还能出来街边吃最喜欢吃的东西，这就已经够幸福的了。不像我，大晚上想找个吃东西的地方都没有，连开着的店都没有。”
“哎呀是这样的啦讲这些，我还说你每个月收工资的时候也超级幸福呢，真的是。”鱼鹰笑骂道。
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奇怪，总是互相吐槽却又互相羡慕对方。羡慕的东西可以是一份足够维持自己经济半独立的工资，也可以只是一份劳累过后端到自己面前香气四溢的宵夜。

“好了，我们先走啦，明天还要继续工作的呢，拜。”说罢鱼鹰摆摆手，便坐回了男朋友的车上。
手表的指针已然走向一点三十。面前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区，旁边昏暗的街灯微微闪烁。闷热的空气似乎在催促着路上零星的路人赶紧回家，但我的脚步却越来越慢，直到在街旁停了下来，坐到一旁的石阶上。此刻我无比怀念以前能够随心所欲地在深夜的佛山里自由自在地晃荡的我。有无数次我都质疑自己当初做出这个选择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但也无数次地回答到，这是最佳选择，但也是牺牲最大的选择。如果想要拥有未来，那么在当下就必须作出对应的牺牲。可是既然是选了，那就毫不犹豫地继续努力下去吧。


直到快两点的时候我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呆坐了好久。大概就是这种家的感觉，再加上偶然遇见好友，让夜色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更加迷人。要是能够溺死在这种黑夜的快感里，应该也是不会有什么遗憾吧。
国庆假期倒数第二天的傍晚我去参加了粤语社的海边烧烤。说是叫作一个社团，但实则叫作老乡群一点也不为过，无非就都是广东人聚在一起找些什么乐子。但倒是加进这些社团，在闲暇之余和一群广东老乡聚一聚用粤语聊天也自然是一大乐事。于是乎毫不意外地在烧烤开始前便早早到场和大家攀谈起来。
社长倒是比较亲切，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其他人好多都只是看着手机或者只跟认识的人讲话，有着一种现代人特有的疏离感。
直到开始烧烤的时候大家才真正地互相聊天熟悉起来。毕竟都相当于同龄人，聊的东西也大致相同，除了学校的日常外便是又谈到了国庆假期。
“你们国庆都不回家吗，十多天的假期呢。”我一边把食物摆上烧烤架一般问道。
“车票太贵啦，还不如省下钱来在这边多玩玩。”一旁帮忙给食物调味的几个女生回答道。
“还坐车回去这么累的吗，机票也就两千左右诶。”我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从大连回广东，坐高铁还要转车，全程得要四十多个小时呢。
“穷学生啊，哪像你这些土豪学生，想回就回唉。”
路过的社长听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搞错啦，他是老师，一张机票对于他来说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啊啊啊原来是老师啊，老师好！”旁边的人惊讶的同时却又赶紧问好。
唉真的是，干嘛非要点明我的身份呢，让我多装一会学生该多好。万幸其他人知道我是老师之后也没有表现得很疏远，反倒是好奇起来为什么我刚毕业就能进高校和波兰语到底是什么样的语言。于是接下来又是一番谈天说地，好不欢快。
“大家快来呀，一起来点孔明灯吧。”就在大家热火朝天地烤着东西吃的时候，社长突然向我们挥挥手，招呼我们过去放孔明灯。
“又是一年一度的海边烧烤呀，难得聚在一起，大家在孔明灯上写下自己未来一年的心愿吧！”说罢社长第一个抬笔开始在灯笼纸上写些什么。接下来其他社员和还在烧烤的同学也都嘻嘻哈哈地也都陆续开始在上面写东西，抬头一撇，想要暴富的脱单的裸考通过专业四级的什么愿望都有。
“你们的愿望还真是五花八门啊哈哈哈，年轻人都这么满怀希望的吗。”我对着旁边熟络起来的女生笑道。
“别说得自己好像很老，老师，您也就大我们几岁嘛。对了，您不写吗？”她反问道。
“我，我还是算了吧。不太相信这些东西。”随即便继续帮忙把纸灯的四个角落举起来，让社长可以在灯下的蜡块点火。



“可以了啊，大家准备，一二三，松手！”社长一声令下，我们围着帮忙的几个人顺势就把孔明灯往上轻轻一抛。
“成功了成功了！它飘起来啦！”大家都欢呼起来，一边把旁人递过来的烤好的肉串送进嘴里，一边目送着孔明灯慢慢往上升。
 我轻轻地喝了一口啤酒。算上这罐今天已经是喝了不知道第七罐还是第八罐啤酒了，酒精的作用下大脑似乎有些迷糊，心里想着上次这样欢快地海边烧烤好像已经是四年前高中毕业之后的事了，那时候对未来满怀期待的自己还真的是天真啊。
很快，原本只是慢悠悠飘荡着的灯已经升得很高很高，似乎再过一小会就会消失在视线以外了。
“呐，老师，”还有些惆怅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原来是刚刚那个女生。“你看孔明灯马上就要飞不见了哦，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愿望，趁现在还来得及可以赶紧跟它说呀，说不定它也会在最后时刻给你回应的呢。”她突然有点认真地跟我说道。
在这刻心里突然有一丝触动。是啊，大家都这么满怀希望地拥有着愿望并为此努力着，我为什么又要吝啬这样一句简单的许愿呢？

“好。”我转过身来，对着即将消失的孔明灯静静地许了个愿望。睁眼的时候发现夜空已经完全黑了，刚刚还若隐若现的灯火此刻已然是不见踪影。
“走吧走吧，继续去烤东西吃。对，去烤面包！”说罢我也拍拍那个女生，然后径自地往烤架旁走去。末了回头一看才发现她还没过来，反而站在原地对着孔明灯消失的方向发呆。大概她也是想抓住最后时刻向远处的灯火诉说些什么吧。大连的夜晚黑的很彻底，籍着微弱的灯光恍惚间突然觉得这个女生的身影有些熟悉，心里一愣，猛地摇摇头清醒过来。我没有打扰她，把手里的酒一口气喝完，又开了一罐。


 回到楼下的时候，习惯性地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而是在路边的石阶又坐了下来，戴上了耳机。晚风很冷，室外温度也只有十度不到。我用力裹了裹夹克，把帽子戴上，就这样看着月光发呆。这一瞬间又会有谁同样的在月光下黯然神伤呢？我不得而知，只知道随着酒精上脑冷风狂啸整个人越发迷糊，只觉得耳中的歌声嗡嗡作响，透过眼镜看到的月光也变得不那么温柔了。戴眼镜真的好累。不戴的话眼睛总是干涩难受，戴上去了鼻梁压得疼。一年半了，还是适应不了这感觉，心烦。
看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不知不觉又在夜里呆坐了好久，刚好听到的那首歌也唱到了最后一句歌词。
“留守，过去的想法，我会否好像这样生于世上无目的鞭挞。”
“还不如早点休息明天继续努力呢。”自言自语罢便上楼了，毕竟秋天这种容易生病的季节，还是不要一个人在夜里继续悄悄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