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4：00起床，习字作画两三个小时。7：00准时打开手机，查看鹅舍温湿度及通风等情况。随着手机的打开，泰州市金鹏鹅业养殖专业合作社负责人陈林开始了其每天忙碌的种鹅场生产管理与经营工作。
泰州市金鹏鹅业养殖专业合作社（当地俗称“陈林养鹅场”）位于江苏省泰州市海陵区苏陈镇石羊村，“泰州白鹅”种鹅存栏2.4万只，自产自孵，其中80%为反季节生产。由于生产性能好，常年供货，且老板诚实守信，陈林养鹅场种苗鹅价格即使比同类产品高出2元/只，在当地及山东、安徽等江苏周边市场供不应求。
“灵活、精明、稳健，有胆识、会管理、懂经营。”这是熟悉陈林的同行对他的评价，“我们是正常人的大脑，陈林不是，他是猴子的大脑，灵光！”
1965年出生的陈林，高考落榜后在上海交通大学自费进修美术，2年后虽学有所成，却未能如愿顺利走上美术之路，而是阴差阳错在1995年家族企业背负巨额债务的危难时刻，勇挑重任，子承父业，这一挑就是24年，还做起了“泰州白鹅”鹅司令。
2019年1月，本刊记者走访了陈林养鹅场并对负责人陈林先生进行了专访。

陈林每天坚持练习书法
1 子承父业：美术生接手养鹅业
1982年，高考落榜后的陈林，偶然看到同村一小伙伴习画，觉得很有意思，便向父亲提出学习美术的要求。让陈林没有想到的是，自费学习美术要花很多钱，当时家里条件并不富裕，明知学习美术不可能很快有回报的父亲，居然爽快地同意了他的“无理”要求。
没有美术的基础陈林自费学习之路并不顺利。到上海交通大学报名时，一位负责报名审核的老教授看了陈林确实不咱的的习作，直摇头：基本功太差，不符合要求，不能报名，否则对别人也不公平，你回去吧！年仅19岁、平时并不爱讲话的青年陈林，不知哪来的勇气，当即反驳：老师，我从几百公里外的苏北农村，怀着的一腔热情自费来到大上海求学，尽管基础差，但我能吃苦，可从头学起。你不能一盆冷水让我从头凉到脚，你太狠心了！令人意外的戏剧性一幕出现了，冒失青年陈林不仅没有激怒那位教授，反而令其拍手叫好，“年轻人，有志气！我们收你了。”因为是自费，学校还给予学费减免一半的优惠，两年学费共600元。经过刻苦学习，进修班结业作品比赛时，陈林获得二等奖、奖学金200元。
结业后，怀揣梦想的陈林，美术之路并没能走远。1995年，父亲苦心经营多年的种鹅养殖场及炕坊遭遇滑铁卢，负债达100万元，这在当年简直就是巨资。看着曾经辉煌的企业，看着获得过“江苏省劳动模范”称号、曾令陈林引以为傲的父亲，经过短暂的难过之后的陈林暗下决心：报答父亲，接手企业，一定重振辉煌。
父亲的债务有银行的，也有亲戚朋友的民间贷款，利息高，100万本金一年的利息就达20多万。接手后，有人好心提醒陈林：将亲戚朋友的钱先还，银行的就烂掉算了。但陈林认为，如果这样，自己的诚信就没有了，另一方面，多年的耳濡目染，陈林挺看好养鹅业，认为其应该有发展前景，陈林对自己有信心。
虽说有信心，但毕竟前途未卜，养鹅业风险大，很有可能还会拖累小家庭，因此陈林必须得到妻子的支持，但又要让她无怨无悔，于是向妻子摊牌：从父亲手中接捧巨资债务的烂推子，这是家庭的责任，也是回报父亲超过常人的父爱，我别无选择。但是你不同，你是一个有着上海户口的人，当年曾越过家人的重重阻挠和我走到了一起，但到目前为止你在我们家没有得到过什么，以后还很有可能要受很大的苦、受很多的累。现在你还年轻，可以选择离开，选择新的生活，我将凑5万元算作对你的一点补偿。我有信心能站起来，但哪一天站起来，我现在说不准。如果你留下来和我并肩作战，我给你四字承诺“今生无悔”。善良、体贴的妻子当然不会离开，因为他相信陈林。
不仅是妻子，陈林危难时刻勇挑重任、子承父业的勇气与信心，也赢得了其父一位从事熟食行业的多年老友的可贵资金支持。因为有父亲诚信做人的背景，加之无抽烟、喝酒、打牌等不良嗜好，父亲老友非常信任陈林，称赞陈林是“穿钉鞋拄拐杖，稳了又稳。”由于其不仅认可陈林这个人，也认可养鹅这个行业，因此愿意借钱给陈林，说10万、20万都可以。
“这位老先生真是我事业中的贵人，当年最高峰时借了我30万元。那可是90年代啊！”陈林充满了感激与赞许，“人要有信誉度，困难面前要打起精神，要有自信心。否则，即使有人想支持你、拉你一把，看到你毫无斗志的状态，也不可能相助。”

种鹅群
2 牛刀小试：“短平快”初战告捷
一个秀才接班养鹅、孵苗，不可能干得好，更不会超过他老子。当时，熟悉陈林的人并不看好他。勤于思考的陈林入行第一件事就是学习、研究。学习了解养殖业行情的周期规律，学习掌握各环节的关键点，最终分析认为影响行业的最根本、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保种量，保种量与行业信心关系密切，要想成功，需反其道而行之，在保种量低谷时提前布局。
在经历此前的市场长期低迷后，1996年年底陈林敏感地嗅觉到1997年应有一波好行情，他认为机会来了。但若按常规春天引种，时间肯定来不及，同时考虑到大起后肯定又有大落，陈林认为只有打时间差！陈林想到了当年女排精神“短平快”，认为这个也可以应用到眼下的养鹅业。陈林果断决定购入6000只种鹅，但一定要“短平快”，决不能重蹈父亲覆辙。
1996年底，在行业人士认为风险最大的时间点，在经过慎密思考后，按引种、见蛋、高峰、淘汰的生产周期，陈林提前18个月大胆作出了其入行的第一个养殖规划：1997年元旦前后引种，抓住1997年下半年可能的大好行情，在1998年春天风险来临之前将种鹅全部抛出。
 说干就干。1997年元旦，陈林将传统的引种时间从春天提前到了冬天。这一次，在最寒冷的季节，陈林雇了10个工人，用塑料薄膜养殖了6000只种鹅苗，开始了其18个月伟大计划的实施。
一切都在陈林的计划之中，第一次小试牛刀，陈林大获全胜。陈林至今还清楚记得：1998年4月4日，6000只产蛋还在高峰期的种鹅全部按计划出售，当时淘汰种鹅的价格为4.5元/斤，一只在50元左右。而2个月后，市场如期走低，淘汰种鹅则不再论斤卖，而是按只卖，一只仅18元，而且完全是买方市场，爱卖不卖！5月6日，陈林出雏了最后一批苗，3元/只，虽没了之前的高价，但也不亏本。又一个月后，苗鹅价格低至0.8元/只，且市场冷清。部分苏南客商拉来售卖的苗鹅，养殖户直接记账拿苗，客商根本拿不到一分钱，基本就是白送，成本都收不回。
“这是我入行后最了不起的一笔！”多年后，谈及此事陈林依然十分骄傲。

产蛋鹅舍
3 重质守信：让毛炕坊也来讲规矩
一直以来，泰州本地将孵化场称为“毛炕坊”，意思是最没有规矩的行业。入行以来，陈林一直在努力改变这一状况，讲技术，重质量，守规矩，坚持合作共赢。
为保证苗鹅的质量、打造“泰州白鹅”品牌，近年来陈林在养鹅场软件硬件上进行了大量投入，目前已达千万元。由于养殖用地为流转性质，不得建设砖混结构的永久性鹅舍，养鹅场建设了符合规定的钢架结构种鹅棚，虽为简易棚，但设施设备一应俱全，机械通风，湿帘降温，并配套运动场、洗浴池。同时，陈林还将现代物联网技术引入棚舍，在手机端可随时查看舍内温湿度情况。这样的种鹅棚每栋成本达45万元，饲养量2500只。
关键事情、关键环节陈林一定亲自上马，决不当甩手掌柜。为把好种源关，留作种用的每一批每一只种鹅，均由陈林亲手一一过堂挑选；即使有时种苗供不应求，种蛋也坚决不外调，自产自孵，宁缺不滥；为保证全年供种，近年陈林亲自研究、学习并不断改进种鹅反季节生产技术，逐步增大生产占比，2018年反季节达80%，2019年将达100%；在日常管理上，陈林实施精细化管理，建立台账制度，将经验丰富、责任心强的资深技术人员调任至管理岗位。“工作时我就是个工作狂！”陈林这样评价自己。
陈林坚持高价竞争、高品质竞争，从不参与低价的恶性竞争。对信誉好的优质客户，优先供种。良好的品质及口碑造就了其越发广阔的市场，除了泰州及江苏本地，“泰州白鹅”在周边的山东、安徽等市场很受青睐，供不应求。有一位合作多年的山东客户就非常认可陈林养鹅场，每年引种约2万只苗鹅。其实，相比其他场种苗，由于成本因素，陈林养鹅场的价格要高出约2元/只，但该客户仍愿意长年拿苗。陈林相信，这就是质量，就是信誉！
“老百姓的钱最好挣，但老百姓的钱最不能骗。企业要做良心企业，因为大家都不容易。”陈林说。在陈林的努力与带动下，目前泰州地区种鹅生产的良性竞争态势已形成，昔日的“毛炕坊”如今已成为重品质、守信用、讲规矩的良心企业。

陈林向记者展示刚出雏的苗鹅

孵化车间
4 风险规避：周期行情永远在人心
我国人多岗少，只要哪个行业挣钱，很快就会一窝蜂上马。而一旦行情走低，损失惨重。行情在哪里？陈林认为，养殖业行情是可以思考的，根本不需要到外面去找，行情在人心！了解人心，即可了解行情。
2018年以来，家禽业走出了一波好行情，种鹅养殖效益当然也不例外，2019年1月母苗鹅价格为18元/只，创历史最高，而2017年上半年（当时极端低迷）仅为8元。陈林分析原因有很多：一是养殖业风险大，很多人在市场低迷时离场，特别是刚入行的；二是环保因素关停了一批养殖企业；三是“非洲猪瘟”对禽肉消费起到了一定推动作用。但养殖业行情是有周期的，好行情不可能永远延续下去。就本轮行情来说，陈林认为，风险将在2020年达到高峰。
    如何规避养殖业风险？陈林认为，需准确选择合适的时间段提前布局，以最大限度降低风险、减少损失。针对本轮“牛市”，陈林已计划淘汰正季节生产的种鹅，实现100%反季节生产，并且在收益方面降低心理预期。“到时，如果我的收益能达到目前的50%，那我就是赢家！”陈林说。
除了周期行情的风险，养殖业的另一大风险就是规模过大。陈林认为，一二千只的养鹅规模最为合适。这也是陈林多年的经验总结，陈林养鹅场自己用作种用的种苗鹅均交由二三十家合作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客户养殖，他们的规模就是一二千只，多年来一直都很成功。有些老板，商品鹅养殖常常开口就是上万只的规模，在陈林多年的观察中，没有一个是真正成功的，包括他自己。2012年冬季，陈林的肉鹅存栏曾达三四万，也就是那次，一向谨慎的他亏损了几十万。“我可以说是多年的内行了，仍然是亏，别说是没有一点养殖经验的外行老板了。”陈林说。究其原因，陈林认为，问题的关键就是湿度！这与水禽的自身特点有关，水禽粪便水分含量高，容易导致舍内湿度过大，特别是冬季。而影响湿度的根本性问题在于鹅舍建造是否合理。因此，鹅舍可以不漂亮，但一定要符合鹅的生活习性，温湿度要适宜。很多养殖场以前多使用塑料大棚养鹅，冬天温度是保住了，但时间一长，棚舍内直接就成了浴室。在这种环境条件下，养殖不可能成功。

运动场、洗浴池
5 行业未来：生态养殖才是根本出路
随着近年环保政策的不断加压，特别是江苏省“两减六治三提升”专项行动的实施，对全省水禽养殖影响极大，临河临水的企业均已被关停。受此影响，泰州本地绝大多数种鹅场已关停，以前高峰时曾有十多家，现仅存两三家。2017年，陈林一位于禁养区河边堤岸、占地约30多亩，养殖量达2万只种鹅的多栋棚舍，也难逃此运，因河道改造被拆迁。“政府行为直接影响到了行业的变化，而且影响实在太大了！”陈林感到很无奈。
不止是2017年已被拆迁的河边棚舍，种鹅场现址土地流转的性质也让陈林十分糟心。2008年征地建场时，村镇两级均同意搞养殖，但时至10多年后的今天，其土地的性质一直未能变更。目前土地流转费以当年当地粮食产量（每亩600斤小麦+900斤水稻）为基准进行折算，其实并不低。以2018年为例，折算后的费用为30.2006万元，约2000元/亩。即使每年交着不菲的租金，却也可能并不长久。到2028年18年租期结束后，离不断长大的城市越来越近的养鹅场很有可能会被征用。如果被征用，由于养殖业负面的东西太多，政府不欢迎，已不可能再提供养殖用地，到时只能搬迁外地。
其实，就现在的陈林养鹅场而言，鹅粪用于周边农户生态还田，污水用于灌溉，对环境友好，尚没有环保压力。但陈林认为，养殖企业还可以做得更好，还有更好的模式亟待去推广，以实现养殖粪污的就地消纳还田，变废为宝。如“养鹅+渔业+农田”的高效生态养殖模式，可形成对环境友好的良性循环，就应是我国养鹅业乃至养殖业积极寻求的根本出路。陈林建议：政府批准建设养殖场时，需根据养殖品种的粪污农田消纳比例，按养殖规模配套相应数量的农田，如种鹅场，其合适的比例应为1万只：300亩。同时要求，养殖企业必须具备一定的资金实力，推行准入制。
近年来，种鹅场发展稳健，效益良好，固定资产投入已达千万，且无政府一分资金投入，也无贷款。看到企业日益壮大，事业有成的陈林很欣慰，他不仅用行动报答了伟大的父爱，也兑现了当年对妻子的承诺。当下，除了日常繁杂、忙碌的生产经营管理，陈林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做真正的鹅司令，为经多年持续选育、生产性能稳定的“泰州白鹅”进行品种审定，让“泰州白鹅”走得更远；追梦青年时代的美术大师，虽然现在还没有太多时间，但忙里偷闲，每天大清早坚持习字作画至少2小时。“我的前半生是完成社会使命、完成家庭责任，我的后半生才是最精彩的。”陈林信心满满！

陈林

本刊记者戴有礼（左一）与陈林
注：原文刊发于《中国禽业导刊》2019年（9月）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