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广州，天气开始转凉了，这是南方最适合出游的时节。
街头的小孩们说，他们最喜欢去海珠广场，那里的玩具城和玩具批发市场里，总是摆放着各种形形色色的玩具。临近特殊节日，那里还会早早地变换花样。近日快到西方的“南瓜节”了，一些店铺的门口开始出现些夸张搞怪的玩偶，这些总能吸引往来的孩子们的注意。
但对于另外一群孩子来说，外出游玩却是一件格外奢侈的事情。距离批发市场约一公里距离的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里，有几十名白血病患儿，他们的年龄从三四岁到十五六岁不等。患有白血病的他们，大多数时候是被关在无菌病房里，父母们不太敢让孩子外出，因为即便是路人的一个喷嚏，都可能会让孩子发生感染。病房里的小孩几乎人手一台IPAD，这是他们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渠道。
10月13日世界保健日当天，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第29楼，正悄悄地举行着一场温馨的活动。气球、小旗环绕着一群光着小脑袋、穿着病号服的小家伙们。这是他们难得的一次“出行”，因为在活动结束后，他们将坐着公益巴士去码头乘坐加菲猫主题游船。那一天，是震峰生病以来难得开心的一天。
小峰今年11岁，今年小学六年级的他，原本应该与其他同龄小男孩一样正常读书玩闹，去年“五一”却不幸查出白血病，至此便开始了他漫长的治疗之路。未知的治疗结果、无底洞般的医药费，和盖到一半被放弃的房子……让这一家人摇摇欲坠。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程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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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
闲下来的时候，小峰妈妈还是总会思考，为什么孩子会得这种病。
小峰得的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这种病的发病机制尚未完全清楚，她努力将曾经住过的出租房和震峰的学校都回顾了一遍，依然找不出缘由。找不到原因的时候，她就把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她生震峰时，属于足月多过了十几天，不管她怎么又蹦又跳，孩子却一直不出来。最终，医生建议了剖腹产，“不知道是不是剖腹产的原因，小峰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刚出生时黄疸、肚子胀风，在医院里待了好久才出院……”她喃喃地说。最后思来想去，心里涌出的还是对孩子的愧疚。
小峰的父母都在广州南沙打工。在小峰一岁零两个月时，夫妻俩便从老家广西贵港来到了南沙，小峰是在爷爷奶奶的拉扯下长大的。夫妻俩回家的时间并不多，在小峰7岁前，夫妻俩只能过年期间回家。家里的平房只有一层，老老旧旧的，在南沙打工的日子里，夫妻俩商量最多的，除了孩子，便是房子。
小峰二年级时，夫妻俩决定将孩子带在身边，一边照顾一边工作。“在广州打工几年后回家，把家里的房子盖起来，和孩子就回老家过平淡日子”成为夫妻俩最大的心愿。小峰爸爸当快递员，妈妈则在餐厅打工，每个周六日，小峰便特别会喜欢往妈妈工作的餐厅里跑，帮妈妈整理汽水瓶，收拾垃圾，希望妈妈早点下班，母子俩再一起回家。直到2018年5月1日之前，那都是小峰一家人度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家里的房子也慢慢地筑了起来。有时候，听着爷爷奶奶打来的电话，说房子盖到第二楼了，夫妻俩在广州听到了便格外有工作动力，商量着爷爷奶奶的老房子漏水，一楼要给爷爷奶奶住；二楼给一家三口住；楼顶晒稻谷……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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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他突然离开我”
疾病是突然找上门的。2018年的五一劳动节当天，早餐时，原本一家三口在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这个小长假该如何度过，但在吃过午饭后，小峰却突然说“好累”，嚷嚷着想休息，“看到床就想躺，看到板凳就想坐”，随即又开始发烧，脸色愈发苍白。
状况持续了一天，次日上午，见儿子状态不对劲，小峰妈妈赶紧将儿子送去就近的番禺一家医院，但医院床位紧缺，没办法办理立即住院。小峰妈妈带着儿子四处找医院，眼看着小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晚上八点，小峰才得以住院。原本以为贫血，但医生看完检查结果后却告诉小峰妈妈说可能是“血液病”，他们这里没有治疗条件，建议小峰妈妈转去广州市区大医院。“当时就有直觉，感觉很糟糕。”小峰妈妈说，她在网上百度了半天相关病兆，心里越发地不安。
5月4日，等他们辗转到达广东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做完检查后，病理检测结果却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小峰妈妈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一个前几天还健健康康的孩子，怎么可能突然就得了白血病呢？她陷入绝望，一边捏着手里的2000块钱，一边哭着给丈夫打电话，嚎啕大哭。
随后，夫妻俩开始筹钱、借款、带儿子上药、化疗……“感觉像是被推着走一样。”说起儿子刚刚生病的那个时期，小峰妈妈依然会难以自持地哽咽：“那段时间我三天没有吃饭，见到儿子就忍不住想哭。他知道自己生病了，就鼓励我说‘妈妈，你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照顾我呢’。我太害怕他突然离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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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想当兵”
小峰妈妈依然记得震峰幼时一些调皮的事情。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从小跟在爷爷奶奶身边的他，是被宠大的。二年级时，刚来到广州的小峰，还是很调皮，跟个小猴子一样，总是上蹿下跳，学习不努力，时不时还惹父母生气。
但现在对于小峰来说，成长却是一瞬间的事。
起初，他不知道白血病是什么，他以为，“白血病就是流白色的血”。后来他开始知道，得了白血病，就会“化疗、掉头发、吐、没胃口”，他懵懂地等待着这些过程的一一来临，“不过妈妈说了，等治好了之后就会长头发了”，他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说。
小峰的性格还是很活泼。在医院，像他这样的白血病患儿不少，家属与患儿之间交流相处久了，便像一起互相取暖的亲人一样。小峰的年纪比较大，在患儿中颇有点大哥哥的感觉。急性白血病需要经常做穿刺，尝试过几次打麻药穿刺，每次麻药的劲儿都很久之后才消退，小峰的腿不太舒服，索性主动跟医生要求不打麻醉，也可以给家里省一点儿医药费。10厘米长的针插入腰部骨髓，一次穿刺几十分钟，每次小峰都会疼得满身大汗，浑身发抖。
“他真的很勇敢。”认识小峰的志愿者说。小峰却笑着，他说自己有分散注意力的办法，每次做穿刺的时候，只要看看抖音、快手之类搞笑的视频，或者是看他喜欢的电视剧，身体就会没那么痛了。在小峰的影响下，与小峰玩得很好的另一个六岁小孩也开始尝试穿刺不打麻醉了。
不在医院的时候，小峰多是待在家里。父母需要每天上班，小峰便一个人在家里乖乖等父母回来。由于需要注意饮食卫生，每天早上，小峰妈妈便会做好饭放在餐桌上，等到中午十二点，小峰肚子饿了，他便自己将饭菜热好。小峰说，他从七八岁时就已经会做饭了，并且他自认为做的饭菜还挺好吃。
但是感染依然偶尔会发生。比如吃了一些不干净的食物；或者有时，小峰可能只是出门走走，但若在人流量较大的地方，碰到感冒咳嗽的人，便会不小心感染：发烧、拉肚子、头晕……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四五次了，每一次感染，夫妻俩都要提心吊胆。次数多了，小峰也就知道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相比妈妈的心疼与不甘，小峰对于患病一事似乎接受度更高。在医院里，有一些已经康复出院的小哥哥，小峰觉得自己也一定能好起来，看到抖音上的一些吃播大快朵颐，他会馋着说：“等我好了再吃。”看到一些风景漂亮的地方，他也会说：“等我好了再和爸爸妈妈一起去。”
而小峰妈妈却比较担忧。在医院里，也有一些已经康复出院，但十年后再度复发的白血病患者，那些让她感觉，这个病似乎一眼望不到头。日子是能过一天是一天，尽管有医保报销，但一年几十万的负债，依然让这个家庭如履薄冰。“前两天他爸爸送快递的时候摔伤了，现在只觉得一家人，健健康康就是最大的福！”小峰妈妈叹气说。
小峰其实也有类似的担忧，记者问他：“想要快点长大吗？”他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想长大，但是想病快点好。”小峰妈妈有些难过了起来，红着眼睛悄悄地对记者使眼色，后来她告诉记者，说：“小峰不想长大，是因为他也害怕复发。”
但是另一方面，小峰又有点儿想长大，他说，等自己长大了，他想去当兵，穿上军装。记者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觉得兵哥哥们很帅气，也可以保卫祖国。我想保卫祖国，就像想保护爸爸妈妈一样。”他问记者，当兵需要什么样的身高条件，他一定要为之而好好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