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匹馬的愿望
作为成名多年的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是很珍惜自己的名誉的。所以,他轻易不接受媒体的采访,拒不接受1964年授予他的诺贝尔文学奖。但是,1953年,他却破天荒来到德国的巴登邦梅斯基尔希,仅仅是为了同海德格尔见面。海德格尔是德国存在主义的代表哲学家,与萨特同属于存在主义阵营的主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分歧。“萨特这个家伙,早已经丧失了存在的意义。”海德格尔轻蔑地说。他是指的萨特的主张,而人们更多地认为是指的他本人。而萨特呢,当有人问起自己对海德格尔的印象时,他气呼呼地说:“他?一个德国退休军官的榆木脑袋,你还能指望能得到什么金点子!我真是浪费时间、对牛弹琴!”
其实,萨特不知道,海德格尔并不是个傲慢的人,尤其对法国人来说他一点儿也不傲慢。就在萨特回去不久,就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海德格尔访谈,记者写道,海德格尔大师对两位法国人“情有独钟”,一位是法国哲学家、英年早逝的梅洛?庞迪,另一位是圣?埃克絮贝里,他在阅读过的《小王子》一书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而这本叫《小王子》的书,正是圣?埃克絮贝里的童话名著。一位哲学家,他怎么对一本童话书这么重视呢?难道,这本书里有什么哲学的秘密?萨特坐不住了,上街买来一册,捧读起来。
而远在1941年的某一天,两个日后都名满天下的年轻人,曾经有过陌生的交集。巴黎香榭丽舍大街总是以富于特色的时尚名品店和众多观光客而出名。这一天,年轻的保罗?萨特从一家店铺出来,正好看到人力车停在门口,一位身穿飞行风衣的年轻人上车,那人头戴飞行帽,左手提着皮包,右手却抱着一个黑布包。“朋友,借光,是俺先叫的车哎。”萨特连忙赶过去,试图抢先一步登上车。但是,那青年显然领先一步,他坐在桌位上,回过头来对萨特说:“国难当头,咱们还是不要争来争去的好。要不是我真的有急事,铁定让你先行一步的。抱歉!”萨特可不想就此认输,就问:“朋友,那么你这是要去参军喽?”“嘘——”那人竖起食指靠近唇边,“我早已入伍,现在去执行任务,这是个军事秘密!”“我无意探听阁下的军事秘密,不过如果能允许我同乘而去,我将感激不尽。因为我——”萨特举了举手里的纸袋,“必须马上将这件珍贵的礼物给一位高贵的女士送去。”“为高贵的女士效劳是优雅绅士的荣幸,我很乐意帮助你,上来吧。”青年宽厚地一笑,挪了挪位置。萨特就坐,将纸袋抱至胸前。那青年从皮包里拿出纸笔,写写画画的,很快一张素描出现在白纸上:一个头戴飞行帽的男孩坐在一架飞机上,环绕世界地图并惬意地微笑着。
“请将这作为礼物送予你那位高贵的女士,告诉她法兰西必胜!”青年将纸片递给萨特。萨特瞥见,右下角签名处写的是:圣?埃克絮贝里,一个正在长大的孩子。埃克、絮贝里,萨特撇撇嘴,心里想道,小儿科而已。不知道是什么部队的傻小子,聪明劲用错了地方而已。“朋友,那位优雅高贵的女士,闺名怎么拼写?”青年埃克絮贝里又拿起了笔,似乎想在纸上再写点什么。“西蒙?波伏娃。”萨特回答道。青年在纸上刷刷写了起来:所有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祝你好运,朋友!”
就这样,他们的交集很短暂,随后就消失了,再也没有相见。而这位看似“疯疯癫癫”的青年,正是刚晋升空军少尉的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离开了萨特,在他的心头其实浮出了另一个女孩的身影——奥黛丽,12岁时出现在安托万视野里的邻家女孩。因为二战爆发,他们不得不分开,并且再也没有可能见面。法国战败了,纳粹德军在巴黎的大街上乱窜,很多抵抗分子被逮捕,有些还遭到了处决。安托万是从纽约直接参加的法国空军,在此之前他就已经退役了,本来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待在北美,或者在适当的时机回到法国,可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被二战的爆发而改变,这时他想起自己曾经写在《小王子》里的一句话:谁也不用故作坚强,成年人不过是长大了的孩子,我们所有人都曾经是小孩,可惜这只有少数人还记得。这本1943年出版于纽约的小书,一直是他最喜爱的作品。所以,很多句子他都记得,甚至整本书都能倒背如流。在经历了许多的悲伤故事后,安托万从一个少年,逐渐成长为了青年。他对这个世界,对身边的朋友,包括普通人的看法却并没有改变。安托万,他被迫长大了,但可贵的是他知道自己只是长大的孩子。此刻,面对祖国在纳粹铁蹄下呻吟的痛苦,他在纸上写下了悲凉感伤的句子:我的祖国在屈辱中颤栗,而我却躲得远远的。如果说美国是中午,那么法国已经是黄昏了,如果能在一分钟里赶到法国,那就能看到日落。可惜法国真的太远了。就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脑海里总是萦绕着这些念头。童年、成年;大人、小孩。童年是盼望奇迹、追求温情、充满梦想的时代,成年则昏聩单调、平庸冷漠,没有理想。大人总是死气沉沉、争权夺利、虚荣肤浅,小孩简单直接、充满理想,总是有阳光照耀。啊,这世界,真是讽刺的很呐。他把自己的很多想法与念头写成文字,再画了很多的插图,一起放在了名为《小王子》的书里。
很快,法国抵抗力量组建了新的抵抗军,正四处召集爱国者抵抗纳粹军队。安托万闻讯欣喜若狂,急忙赶回了法国,参加飞行大队。部队驻扎在北非,这里是德军精锐部队的势力范围,法军不能正面抵抗,只能选择游击方式袭扰。所以安托万的任务通常是飞行侦察。很多次,他驾驶飞机与敌机擦肩而过,尽管双方都可以看清对方的眉毛,但出于飞行的惯例,侦察机不参与战斗,所以双方并不开火。几次侦察都轻松完成,安托万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应该放在观察和写作上,所以他每次都带着纸和笔升空,将看到的和想到的写或画下来,塞进随身的飞行服背包里。谁也没有想到,第八次侦察飞行,就是埃克絮贝里的最后一次飞行。地中海上空的雾霭总是在太阳升空一段时间之后出现,亚平宁半岛远远地隐藏在白雾后面,海面上的船只像小蝌蚪在游动,笨拙而又缓慢。欧洲战场已经进入僵持阶段,意大利武装早已失去了斗志,只想着龟缩在城堡里苟延残喘。所以,每次法国飞行大队的飞机执行任务时,他们都装作没看见,并不予以理会。但是这一次,安托万觉得哪里不对劲。在他的飞机左边,总是有一缕金色的光芒在闪烁,似乎是什么飞行器在打扰自己。匆忙拍了几张照片后,安托万决定去看个究竟。他一拉操纵杆,飞机轰鸣着朝左边倾斜,然后绕回了北非的海岸线。
金光忽然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一个声音隐隐传来——“安托万,安托万,你来……”“别见了鬼了。”安托万念叨了一句,希望快些出现结果。忽然,就像一个霹雳闪过,飞机钻进了金光里,周围一片金色光芒,然后,失去了动力,掉落在金色的沙地上。昏迷前的那一瞬间,在他脑海里,忽然出现的,并不是上级军官铁青着脸的表情,也不是在巴黎狭小阁楼里的那些杂乱无章堆放着的手稿和写满文字和图画的纸片,而是——柔软的草坪、开满花的花园、无拘无束的五个孩子(埃克絮贝里和姨妈家的孩子),他们在草地上奔跑、游戏、猜谜、听诗……而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也许,谁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那么,就让那些故事,那些喜欢小王子的玫瑰花和狐狸,陪伴着你们吧,世间的朋友们,愿你们永远不要用“成年人”这样的面具掩藏自己,从而让你们自己内心的“小王子”没有立足之地,愿世间永无孤独。回到故事开头,当萨特知道了海德格尔在《小王子》一书的扉页上的那句批注:这才是法国真正意义上的存在主义小说。萨特若有所悟,内心久久难以平静。那个在香榭里舍大街遇见的青年,那个随时写写画画的青年,那个永远在飞行的青年,你还好吗?萨特轻轻问候道。
小王子,第八次的飞行
《小王子》是法国作家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于1942年写成的著名儿童文学短篇小说。本书的主人公是来自外星球的小王子。书中以一位飞行员作为故事叙述者,讲述了小王子从自己星球出发前往地球的过程中,所经历的各种历险。
作者以小王子的孩子式的眼光,透视出成人的空虚、盲目,愚妄和死板教条,用浅显天真的语言写出了人类的孤独寂寞、没有根基随风流浪的命运。同时,也表达出作者对金钱关系的批判,对真善美的讴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