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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流长江---梦里依稀黄鹤楼
刘朝荣
一
黄昏。酷暑。连山。彩云。
宜昌的傍晚突然变得出奇宁静,一天的繁忙和喧嚣仿佛在一顿晚饭之后都随着盘中的佳肴和杯中的美酒风卷残云般蒸腾了。
黄昏和美酒共同作用于人的神经中枢,一种被叫做梦幻的情绪刹那间被点燃,思绪突然被拉回到遥远的三千年前。
黄河之滨,青铜文明炉火纯青的骄傲裹挟着不可一世的跋扈,一支手握戈矛的商朝铁骑正驱赶着一个无力抵抗的部族一路南迁。戈矛刺进柔软的肉身,尸体铺平一条南迁的路。
那个夜晚,黄河的声浪淹没了遍野的哭声。部族首领无可奈何的表情里夹杂着几分羞愧。同样是黄河文明哺育的儿女,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人类创造的文明最终变成诛杀自己的武器。野蛮的战车碾过累累白骨,文明在白骨的堆累下,趾高气扬地又迈上一级台阶。
麻布和草叶包裹的身躯在一种叫作逃命的本能驱使下夺路南奔。血泪融进泥土,哀嚎风干在路上。远远看见巍峨的荆山和蜿蜒的汉水,商朝铁骑的马蹄声最终被甩在遥远的身后。
人,莫非只有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能把人性中的关怀、互助、舍己为人、自我牺牲等美好品质淋漓尽致地激发出来?
老弱病残几乎倒在了南迁的路上,剩下的人数不到原来的三成。他们开始搜寻山洞,割草砍树,搭建窝棚,组建新的家庭。一个被中原文明无情抛弃的孩子,终于在荆山之麓,汉水之滨落下脚来。他们被称为楚人。
刚刚落下脚来的楚人,被一种集体失恋的情绪重重地压在心头,他们的心底不止一次地闪现过“误会”一词。他们甚至期待一觉醒来的明天清晨,一支军队从北方的地平线上逶迤而来,身后是无数披红挂绿的马匹和空荡荡的牛车。男人们翻身上马,家眷们则乘着牛车一路欢天喜地重返家园。
这样的梦境日复一日地上演着,岁月在美梦中浸泡,苦难也被咋嗼出丝丝甜味。他们期待的那个清晨,却再也没有到来。
就在楚人的美梦即将灯枯油尽的时候,一天清晨,一支威风凛凛的马队沐着晨曦,出现在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喜出望外的楚人欣喜若狂奔走相告,那个在他们心底熬得焦黄的渴盼终于要变成现实,这甚至让他们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马队渐近,楚人看见了士兵手里握着的钩戟戈矛,而不是披红挂绿的马背和牛车,这一下,他们的心里彻底明白了。
周昭王的马队见人就杀,遇房就烧。楚人在南迁数百年之后,迎来的不是重回中原的欢天喜地,而是亡族灭种的又一次洗劫。
当初他们的首领鬻熊在接到周文王讨伐商纣的传檄时,内心深处那份激动真是难以言表。一种即将重新被中原文明接纳的意外让他们忘记了契约盟书之类的所谓真凭实据。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心甘情愿赢粮影从的追随,换来的是又一次更加彻底的杀伐!
篆书里的“楚 ”字,十分形象地阐释了它本身的含义——那是一个人不停穿梭奔跑在荆棘丛莽之中。既然如此,楚人索性再做一次南迁,而这次迁徙,让他们找到了超越黄河的更坚实依托,他们的双脚稳稳地踩在长江之滨——这是一片更温润、更肥沃的土地。
血和泪换来的教训是真实而深刻的。一次次丧心病狂的驱逐和丧妻失子的惨痛,让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屈辱异常清晰地变成烙印,炽烈燃烧在楚人的血液里。他们似乎已经清醒意识到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上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丢掉幻想的楚人再不稀罕中原文明的认可和接纳。两座山峰,无论是对峙还是对话,都隐藏着一个重要前提,那是因为它们本身拥有可以比肩的高度。
明白了这一点的楚人,再不可怜巴巴地寄望于周王室的封赏和名分。再说称王根本不需要注册商标和申请专利,干嘛要自贬身价低三下四去做别人的儿子?
悲愤和屈辱一旦转化成力量,一个让中原文明不敢小觑的楚国终将崛起在长江流域。
二
汉水。长江。灯海。人潮。武汉的夜跩兮兮地显摆着九省通衢的繁华。
接站的大巴远远地避开人潮涌动的动车广场,在一片灯影朦胧的树荫下等候我们。
几番电话交涉,大巴把我们送到五环宾馆。分配房间,各自带着一身汗臭钻进洗漱间,一阵舒爽从头到脚漫漶全身。
当一切收拾停当,躺在床上,已是第二天凌晨。
窗外,汉口的灯火和街道上的车流仿佛是一条灯的河流,正像小时候看过的万花筒,争相在窗前上映光与影的交织,袒露如梦如幻的魅影。
虚掩的门被一下子推开,钻进一个身影。本能地翻身坐在床上,原来是无法入睡的小王要去宵夜。
宵夜无论如何是不去的,但是第二天清晨即将赴行的黄鹤楼,在小王一番情真意切的煽动下看来非去不可了。
童年读诗,对课本中崔颢所作的《黄鹤楼》印象尤深。一旦上口,就此生根,数十年来游走在魂里梦里,无法排遣。
这个凌晨,躺在五环宾馆舒适的席梦思上,仿佛置身一个造梦工厂。由黄鹤楼牵衍而出的一群不同时代的历史人物正伴着江南细细密密的烟雨从历史深处走来,由远而近,从朦胧到清晰,完美诠释中国画的写意手法。
三
清晨六点,武汉的室外温度已高达三十三度。
在车流如织的汉口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悄悄相约的四人登车前往黄鹤楼。
驾车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得知我们一行要去黄鹤楼,便热情地与我们交谈起来。双方都用各自的方言,竟然一点也不影响彼此间的交流。
车过汉水大桥,武汉的清晨像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勃发生命的阳刚活力。潮水般流淌的汽车东西交错,南来北往;早起的行人脚步匆匆,信心满满;江上穿梭的船只满载货物,吃水很深地负重前行;早餐店外长长的食客队列,让人不禁去想华中美食,“舌尖上的中国”开始在记忆里翻腾……。
打开车窗,江城特有的潮湿裹着丝丝凉意迎面而来,这是时速七十码的汽车带来的特别体验。司机絮絮数落着武汉值得一游的景区,不过我们的时间安排已经不允许,看来只能一饱耳福了。
前方又是一座跨度更大的桥梁,那就是武汉长江大桥。一过大桥,我们就进入武昌。短短二十分钟,汽车横穿了汉水和长江,武汉三镇在车轮下完成了一次最便捷的链接,车费不过二十元,还有比这更经济实惠的旅程吗?
长江大桥一头牵手位于汉阳的龟山,一头偎依位于武昌的蛇山。正如毛泽东词作《菩萨蛮·登黄鹤楼》中描述的“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所不同的是,这个盛夏的清晨,武汉的天空云淡风轻,天高地阔,少了几分苍莽雄浑,却又多了几分婀娜风姿。
司机大姐绕了好大一圈,一直把我们送到蛇山脚下的一个汽车停靠点,据说是为了避免过马路带给我们的危险,让我们心里好一阵感动。
蛇山脚下曾经打响了辛亥革命的第一枪。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多次在广州发动起义,最终都以失败收场。然而并不是孙中山起义首选地的武昌,却无心插柳摧毁了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结束了统治中国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开启了民主共和的先声,中国历史由此翻开了全新的篇章。
武昌起义纪念馆(又名红楼),本来应该前去拜谒的。一方面因为去得太早,纪念馆尚未开馆,加之辘辘饥肠也不允许,只好遗憾地与之擦肩而过了。
黄鹤楼开放的时间要等到八点,带几瓶饮料,索性坐在售票厅门口死等。渐渐升高的太阳,把江城武汉的热情不加掩饰地尽情倾泻,气温早已超过三十五度。所幸蛇山植被蓊郁,蜷缩在一蓬竹林下,躲避骄阳的炙烤。
山腰上一方方书法碑刻委实不能错过。从王羲之到于右任,上千年的时间跨度,究竟留下了多少笔走龙蛇的书法精品,恐怕连最了解中国书法史的学者也无法说清楚。好在管中窥豹的真正目的只需窥一斑而见全貌。
面对这些碑刻,心灵无法拒绝感染晋人的洒脱不拘,率真任性;唐人的自信大气,法度天成;宋人的才气凌空,纵横捭阖;明清人的娴熟圆润,游刃有余……
四
黄鹤楼雄踞蛇山之巅,正好骑跨在山脊线上。武汉是“百湖之市”,如果把汉水、长江、南湖、东湖以及星罗棋布的湖泊看成是连绵的水域的话,城市陆地则是点缀在水面上的浮岛,武汉就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城市。在这个壮阔的水面上,有一条中脊显得格外突出。从西向东,依次分布着梅子山、龟山、蛇山、洪山、珞珈山、磨山、喻家山等,这一连串的山脊宛如巨龙卧波,武汉城区第一峰喻家山是龙头,在月湖里躺着的梅子山则是龙尾。这是武汉的地理龙脉。黄鹤楼恰好位于巨龙的腰上。骑龙在天,乘势而为,黄鹤楼的这种选址似乎透露出某种玄机。
现代文化中一旦涉及风水,就不能不让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总会生出隐隐担心,是否与迷信牵连?然而纵观一部中国文化史,上到帝王之家,下到小民百姓,风水学又无不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既然如此,黄鹤楼的选址是否有不可告人的讲究,只能心领神会了。
黄鹤楼共计五层,高51.4米,相当于16层楼房。攒尖顶,层层飞檐,四望如一。主楼周围建有胜象宝塔、碑廊、亭阁、山门等建筑,具有典型的佛教寺院特征,同时又具江南名楼的建筑特质。
底层为一高大宽敞的正六边形大厅,其中藻井高达十多米,正面壁上为一幅巨大的“白云黄鹤”陶瓷壁画,两旁立柱上悬挂一幅长达七米的楹联: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撼;大江东去,波涛洗净古今愁。
二楼大厅正面墙上,雕刻有唐代阎伯理撰写的《黄鹤楼记》,记述了黄鹤楼的兴废沿革和名人轶事;楼记两侧为两幅壁画,一幅是孙权筑城图,另一幅是周瑜设宴图。两幅壁画形象地反映了黄鹤楼和武昌城相继诞生的历史以及三国名人在黄鹤楼宴饮的相关活动。
三楼大厅的壁画为唐宋名人绣像画,有崔颢、李白、白居易、贾岛、陆游等,绣像旁边摘录他们吟咏黄鹤楼的名句。
遥想当年李白登楼,见到崔颢题咏的《黄鹤楼》一诗。谪仙人面对题诗,反复吟诵,最后把两手一拍,喟然长叹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中国文化史上,从来就不缺乏这等温暖人心的名人轶事。李白对崔颢的赞叹,是一个诗人对另一个诗人发自内心的尊崇和折服,也是高山仰止的一次艺术理念的碰撞,这会让多少始终怀抱“文人相轻”的鼠肚鸡肠们汗颜?!
四楼大厅用屏风分割成若干更小厅室,内置当代名人字画,供游客参观、欣赏、选购。顶层大厅有《长江万里图》等长卷,还有一些近现代名人在黄鹤楼赏玩、宴客等内容的壁画。
建筑是立体的文化,是用砖瓦木石雕刻书写的历史,黄鹤楼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即便是以砖瓦木石为载体的这样一部历史,在历次兵燹面前,仍然是那样弱不禁风。
且不说孙权修建的黄鹤楼,那是一座主要用途为军事瞭望的哨所,早已随着吴国的终结而灰飞烟灭;唐宋时期的黄鹤楼也已在民族大融合的动荡风云中化为尘埃;即使是明清时期的黄鹤楼,也先后七次被毁。最后一座“清楼”建于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毁于光绪十年(公元1884年),此后近百年未曾重修。
1957年建武汉长江大桥武昌引桥时,占用了黄鹤楼旧址,如今重建的黄鹤楼在距旧址1千米左右的蛇山峰岭上。1981年10月,重建黄鹤楼工程破土开工,1985年6月落成,主楼以清同治楼为蓝本,但更高大雄伟。运用现代建筑技术施工,钢筋混泥土框架仿木结构。飞檐5层,攒尖楼顶,金色琉璃瓦屋面,通高51.4米,底层边宽30米,顶层边宽18米,全楼各层布置有大型壁画、楹联、文物等。楼外铸铜黄鹤造型、牌坊、轩廊、亭阁、宝塔等一批辅助建筑,将主楼烘托得更加壮丽。登楼远眺,极目楚天舒,不尽长江滚滚来,三镇风光尽收眼底。
黄鹤楼是古典与现代熔铸、诗化与美意构筑的精品。它处在山川灵气动荡吐纳的交点,正好迎合中华民族喜好登高的民风民俗、亲近自然的空间意识、崇尚宇宙的哲学观念。登黄鹤楼,不仅能获得视觉愉悦,更能使心灵与宇宙意象互渗互融,从而使灵魂净化。这大约就是黄鹤楼美的魅力经风雨而不衰,与日月共长存原因之所在。
走出黄鹤楼,顺着花岗岩石梯逐级而下,一只展翅欲飞的铜铸黄鹤赫然映入眼帘。回望黄鹤楼,镀金楷书的“黄鹤楼”三字端庄雄浑地镶嵌在五楼的飞檐之下,整座楼阁仿佛也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黄鹤。脑海里不由闪现出“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诗句。
抬头望向正前方的山门,突然发现适才登楼,竟然无意中走了一次后门,心里顿时忍俊不禁。想起时下有关前门后门的诸多段子,再想想与黄鹤楼这次机缘巧合的邂逅,竟然要捧腹了。
不明究竟的大刘和小王一脸诧异地凑上前来,两眼疑惑地盯着我。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张开两臂,做个欲飞的姿态聊以搪塞,终究留给他们一头雾水。
游黄鹤楼,了结一个蛰伏在心底数十年的念想。带一份轻松和满足登车前往机场,乘银鹰寻黄鹤,翱翔楚天,此乐何极!
(图片来源于网络)重阳节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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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朝荣,男,贵州省贞丰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协会员,黔西南州作协理事,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贵州省兴义一中。近年来陆续出版散文集《橄榄树》、《折叠时光》、《探访三江源》;主编大型文学丛书《牧叶集》、校本教材《高中生写作》;把读书、教书、写作当成生活的主旋律。更多时候埋头于书房,有空就迈开脚步一路走去,没有目标,没有终点,坚信人生是一场知道起点,不知终点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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