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们,晚上好,
我是疗心君。
提起中国第一批影后,
必然会有阮玲玉的名字。
她是“默片天后”,
被誉为“开关自如的水龙头”。
然而,
在1935年3月8日,
她却在代表女性的节日上,
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她的美丽传说,
永久保存。
她的痛苦悲哀,
却无人知晓。
玉碎
1935年3月7日,唐季珊跟随女友阮玲玉,一同前往电影《新女性》的庆功宴。 阮玲玉身穿一席绿底花织紧身旗袍,烫着迷人的大波浪卷,略施粉黛的精致脸庞,映衬着耳垂上耀眼的红宝石。 那是唐季珊送的定情信物,平时她总珍藏在家中的木质雕刻首饰盒里,今晚却郑重其事地戴了出门。 宴会上,阮玲玉一反常态。 她喝了很多酒,在舞池中忘我地摇弋生姿。 半醉半醒间,她过分热情地拥抱了在场所有来宾,他们大多是从阮玲玉出道后,就一直陪伴在侧,对她宠爱有加的导演、制片人和演员。 离去前,阮玲玉特意邀请唐季珊,漫舞一曲。 平日温婉含蓄的她,突然大胆豪放地融化在恋人怀里。 她笑得绚烂璀璨,肆无忌惮。
然而,谁也想不到,四个小时后,阮玲玉会在家中自杀。 她静静坐在桌前,写完两封绝笔,随后将3瓶安眠药,倒入了母亲为她熬好的八宝粥里。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拿起碗,将安眠药和八宝粥搅拌均匀。 药入嘴苦,但八宝粥的甜中和了难以下咽的口感,她绝望地将粥吃光,然后躺上了床,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隔天,是国际劳动妇女节。 阮玲玉的同学瑞贞,期盼着阮玲玉赴约,为学校里的女学生们,进行一场新女性演讲洗礼。
可,等来的却是阮玲玉在医院抢救不治的噩耗。 她想不明白,昨天还信誓旦旦要为新女性出头的阮玲玉,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亡魂? 那年,阮玲玉才25岁,正是人生最璀璨的时刻。
浩葬
1935年3月14日,是上海不平静的一天。 这天,电影史上12位伟大的大腕,一起抬着阮玲玉的棺木,走向开往联义山庄墓地的灵车。 他们都是阮玲玉最敬佩和亲密的伙伴。
一同送别阮玲玉的,还有上海的十万居民。 阮玲玉的出现,成了他们内心的情感支柱,她在荧幕上表达他们的喜怒哀乐,更为他们贫苦的生活,带来希望的色彩。 阮玲玉走了,连同他们的精神寄托,一并带离了这个世界。 有5个女影迷,甚至因接受不了阮玲玉的死讯,在葬礼举行后第二天连接走上自杀绝路,跟随阮玲玉,一同离开人世。
随后,阮玲玉的亲属为她举行了追悼会,昔日好友纷纷从全国各地赶往上海,期盼能见她最后一面。 追悼会上,他们或是沉默不语,或是悲痛哀嚎,或是失声痛哭。
费穆导演忆起,阮玲玉前一晚在宴会上问他:“我算不算一个好人?” 他当时并不理解问题的含义,只当作是玩笑。 如今,对着阮玲玉永远沉睡的容颜,他哽咽给出了答案:“不管别人怎么讲,你所有的朋友全都相信你是个好人,我甚至认为,你是个太好的好人。” 可,阮玲玉早已错过了,这个重要的回答。
与阮玲玉合作最多的孙瑜导演,久久坐在阮玲玉遗体身旁。 他努力说服自己,最宝贝的佳人,已不在人世。 “十几天前,我想请她在老朋友的纪念册上题几个字。她说,要想点好的意思。如今,是太晚了,只剩下她在拍《小玩意》时,在我帽子里绣的一个‘孙’字。” 语毕,他轻轻摸着帽子上,那个小小的“孙”字,再也忍不住,低头痛哭了起来。
得知阮玲玉死讯,鲁迅先生愤懑不已,他写了悼词,公开发表在报刊上。 悼词里,除了满载的惋惜和悲叹,还有对“人言可畏”的强烈谴责。 因为,当时阮玲玉身陷官司,所有隐私都被各大报刊争相爆料,甚至加油添醋、扭曲事实,她被逼得出不了门。 上海滩曾经最红的“默片天后”,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所有人都认为,是“人言可畏”逼死了阮玲玉。
可阮玲玉的死,真的是因为“人言可畏”吗? 过了漫长的60年后,阮玲玉的真实死因,才终于公之于众。 消息传开后,引起掀然大波。 从此,阮玲玉的死因,才真正被人们知晓。 覆盖在“默片天后”的浮华背后,原来是受尽屈辱、痛苦不堪的悲惨命运。
卑贱
一切,要从头开始说起。 1910年4月26日,阮玲玉出生在一个贫苦家庭。父亲是上海浦东亚细亚油栈的工人,母亲则一边照顾年幼的阮玲玉一边做一些散工。 6岁那年,阮玲玉父亲积劳成疾,最后酿成肺痨,永久离开了人世。
图:阮玲玉、母亲与养女 母亲为了养活阮玲玉,只能到当时的大户人家里当女佣,而阮玲玉也跟随母亲,住进了大户人家的家里。 幸运的是,母亲不像当时大多数人,觉得女生的人生就是嫁人,不管多苦,她坚持让阮玲玉到学校里读书。 然而,由于当时人们的思想仍十分迂腐,阶级观念非常严重,阮玲玉的母亲总是时刻叮嘱她,不能暴露自己是女佣的女儿,害怕她被同学们看不起。 阮玲玉内心的自卑种子,从此根深蒂固,并随着年岁增长,变得越发严重。 她从小就认定,自己比他人低一等,即使后来成了当红明星,阶级观念仍旧束缚她的一举一动。 这份自卑,成了她往后悲惨命运的伏笔。
错爱
15岁那年,阮玲玉遇到了人生第一个男人。 他叫张达民,是阮玲玉母亲伺候的大户人家里的四少爷。
第一次见到阮玲玉时,张达民就被迷得痴醉。 他从不曾见过,如此美得惊人的女子,从此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她征服。 张达民学生时代接受过西式教育,受五四新思潮影响很深,他的内心没有阶级观念,所以即便对着自家佣人的女儿,也不曾有过歧视之情。
图:年幼时的阮玲玉,五官精致,是当时“小家碧玉”的经典形象 初见时,阮玲玉并不敢接受张达民的追求。因为,她内心的自卑,不允许她承受这份跨越阶级的爱情。 但,浪漫热情又出手阔绰的张达民,为了接近阮玲玉,不仅总是在学校门口等她,还带着她到处游玩,甚至连阮玲玉的母亲,也一并照顾,时而塞钱补贴,时而嘘寒问暖。 阮玲玉从不曾得到过这样的关爱,加上母亲在旁推波助澜,希望她嫁入张家,改变阶级命运。 两人相处不久,阮玲玉就答应了张达民的追求。
图:搜狗百科
然而,这段刚萌芽不久的初恋,却遭到了张达民父母的强烈反对。
因为,张家在上海是十分出名的大户人家,绝不能容忍未来的儿媳妇是出身卑贱的下等人。 从小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的张达民,自然听不进父母的劝言,深陷热恋的他,不仅没有收敛与阮玲玉的亲密接触,甚至带着阮玲玉与她的母亲,私奔到外,租房居住。 他自认为,和阮玲玉是真爱,即便要与全世界为敌,都要拼死守护。 而依偎在恋人怀中的阮玲玉,更是将张达民当做丈夫,渴望家庭的她,第一次看到了成家的希望。 可,让阮玲玉意想不到的是,这段初恋会成为终生纠缠着她的噩梦。
星途
同居生活后不久,张达民开始心生厌倦。 他从小生活在家庭的庇护下,过得是奢华的生活,平日不是混迹在舞厅就是在赌场,从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脱离父母的保护后,他终于体会到养家的艰苦。 阮玲玉要上学,阮玲玉母亲只能做一些散工,而家庭绝大多数的开销,都是依靠张达民母亲每月偷偷给的一丁点零花钱。 张达民想过工作,但他的学历是买的,根本没真学识,加上他内心挂着公子哥儿的傲气,也不可能拉下脸去做一些底层工作。 久而久之,他对阮玲玉的态度,从亲昵变成了冷漠,有时甚至会冷嘲热讽,挖苦阮玲玉吃他的穿他的。 阮玲玉内心苦闷,但更想保住这个艰难成立的家庭。 于是,她退了学,打算到社会上找一份工作,共同承担家庭责任。
当时,著名导演卜万苍正好在筹拍的新电影《挂名夫妻》。 原定的女主角张织云是卜万苍的情人,但在筹拍期间,茶商唐季珊却插足了两人的恋情,为了追到张织云,甚至承诺带着她进军美国。 卜万苍是情场失意,事业也受挫。情急之下,他只能公开招募女主角。 恰巧这个消息被张达民大哥张慧冲知晓,张慧冲当时已经是一线演员,也曾见过阮玲玉几面,认为她很有机会试镜成功,于是做了一次顺水人情,推荐了阮玲玉。
试镜当天,卜万苍其实心情非常烦躁。 他已经试了几十个女演员,但不是长相不行,就是演技呆板,连张织云的一成神态都达不到。 这时,阮玲玉出现了。 卜万苍被深深吸引了,眼前这个女生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长相十分精致,很有小家碧玉的气质。
试镜期间,阮玲玉举手投足充满韵味,既妩媚又清纯,让人移不开眼。 他知道,这就是他等待已久的女主角。
凭借《挂名夫妻》出道的阮玲玉,从此事业像开了挂一样。 许多名导演都被她的美丽折服,纷纷投来橄榄枝。 但,阮玲玉绝不是只有美貌的“花瓶”。 导演吴永刚曾说,阮玲玉在他眼里,是“感光最快的底片”,她的情感犹如一个水龙头,开关自如,几乎不需要缓冲,让他叹为观止。 当时的电影,仍处在默片时代,演员不能使用语言来表达内容,唯一的武器就是表情和肢体。 入行时,阮玲玉不过16岁,但她饰演过的角色,却是千变万化的。 《神女》里,一入镜时,她是风姿撩人、傲慢不屑的妓女,一边风骚招揽客人,一边忍受恶霸的侮辱。
再入镜时,她却成了在孩子面前,慈祥温婉的母亲,低头沉默、抬头微笑,一举一动映射出的,全是良家妇女的神态。
《小玩意》里,她再次突破自我,诠释一位在战争中痛失女儿,患上创伤后遗症,逐渐疯癫的母亲。 她在街头听到鞭炮声,幻想成是炮轰,随即在繁华的街头,情绪失控地一边喊着“敌人来了!快跑!”,一边疯狂来回奔跑。
跟阮玲玉合作过的导演、制作团队和演员,无不对阮玲玉充满敬佩之情。 在他们眼里,阮玲玉是一位无年龄感的演员,她能变成任何一个角色,不管角色是什么经历,她都能精准表达,丝丝入扣。 数尽中国40年代的女演员,几乎没有一个能与阮玲玉媲美。 她被上天赐了一副“天生演员”的灵魂。 然而,脱下“默片天后”的华衣,现实中的阮玲玉,却始终演不好,属于她的人生剧本。
纠缠
阮玲玉出道前不久,张达民父亲因病去世。当她还在思考要不要跟随张达民前往祠堂时,张达民却率先开口,让她务必一同参加。 阮玲玉内心狂喜,以为张达民承认了她的妻子地位。 然而,此行她却遭受了极大的耻辱。 张达民的母亲看到跟在张达民后面的阮玲玉,随即不顾场合咒骂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谁允许你出现在这个场合?” “我们张家不欢迎闲杂人等,请你马上消失!” 阮玲玉羞红着脸,期盼着张达民能替她说几句。谁知,他却只是躲在一旁,连半句话都不敢吭声。 离开后,张达民开始不停向阮玲玉求婚,阮玲玉疑惑不已,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家产。 阮玲玉大失所望,死都不愿答应。 而张达民在母亲也去世后,终于得到了高达十几万的全部家产,自此再也没有提过结婚的事。
有了钱后,张达民更加疯狂赌博,终日流连在外,几乎不回家。 结果,不过数月,他就将钱数光,一贫如洗地回到阮玲玉身边。 事业越来越好的阮玲玉,不仅要承担家里的开支,还要给钱张达民挥霍,压力难以想象。 阮玲玉对张达民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 一方面,她非常深爱这个男人,因为是初恋,也因为张达民曾经对她与母亲的倾心付出。 所以,她纵容张达民赌博,甚至允许他流连舞厅,与舞女厮混。
她知道,张达民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 所以,为了留住张达民,她不再提出结婚,甚至收养了一个女孩,取名小玉。 一个有父母、夫妻和子女的家庭就此组成,然而,一切都是名不正,言不实的。
另一方面,在她成名后,对不思进取的张达民,有了一丝嫌弃。 她从依靠张达民的小女人,变成被张达民依靠的大女人,她无可奈何,可也充满了成就感。 因为,她终于不再是被人踩在脚底的下等人,甚至能在曾是上等人的张达民面前,扮演主导的角色。 她很爱买礼物给张达民,也对张达民有求必应,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填补内心的自卑。
阮玲玉被内心的自卑束缚,成了张达民的摇钱树。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满足了张达民的需求,终有一日能等到他成熟,与她共同承担家庭责任。 然而,她的无底线只换来了张达民的得寸进尺。
幻恋
此时,阮玲玉遇上了她的第二个男人。 这个男人正是前文提到,抢了卜万苍导演,与张织云是情人关系的茶商,唐季珊。 唐季珊是一个超级大富豪,不仅有庞大的茶叶事业,还是阮玲玉所在的联华影业的大股东。
早在还跟张织云在一起时,唐季珊在一次聚会上,就对阮玲玉一见倾心。 那次聚会后,唐季珊开始对阮玲玉展开猛烈追求。 他找人摸透阮玲玉的底细,知道她生于贫困,从小丧父,不仅要承担家里经济,还有一个没用的同居恋人。 这样的女人,最缺的就是爱。 抓住阮玲玉的弱点,唐季珊对症下药,不仅平日里对她嘘寒问暖,更是不远千里,从上海跑到杭州,照顾拍戏的阮玲玉和当时的剧组团队。
当时,阮玲玉与张达民的感情已经走入扭曲,比起恋人,她更像张达民的母亲。 被张达民压榨到喘不过气的阮玲玉,非常渴望有个人给予安慰,而成熟稳重、见多识广的唐季珊,正好出现,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沦陷了,即使明知唐季珊有妻子,还是一个风流人物。 但,唐季珊深情款款对她承诺,一定砍断情根,也会跟老家的妻子说清楚。
对爱匮乏的阮玲玉,再一次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唐季珊深知,要彻底征服阮玲玉,必须从“家”出发。 他购买了一栋3层小洋房,将阮玲玉、阮玲玉母亲与养女小玉,一起接到家里居住。 这栋小洋房,在当时看来,就是名副其实的“金屋”,除了造价不菲,唐季珊在装修上也花了很大心思。 一楼是华丽的客厅,二楼是阮玲玉和唐季珊的工作室,加上两人的睡房,形成一个完整的舒适空间,三楼则是阮玲玉母亲与养女小玉的睡房,还有一个小的客厅。房子前方有停车库,还有一个简约的庭院,后方则是唐季珊为喜爱种花种菜的阮玲玉母亲,精心准备的小花园。
唐季珊当时极度迷恋阮玲玉,除了婚姻,几乎把能给的都给足了。 他在阮玲玉面前,亲昵地喊阮玲玉的母亲“妈”,甚至抱起小玉,说要开家庭会议,宛如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可,阮玲玉内心想要的婚姻,却迟迟未能兑现。
唐季珊是不可能离婚的。 他远在广东的妻子,是有权有势的富家千金,他能有今天的事业,依仗的是妻子的扶持。 尽管他在外面再风流,也不可能放弃家庭,不管为恩,还是为利。
图:传奇拍案 其实,早在张织云得知阮玲玉与唐季珊在一起时,就曾写信警告过她。 “我张织云的今天,其实就是你阮玲玉的明天。” 可,深陷热恋、渴望家庭的阮玲玉不曾把话听进心里,认为这是旧人对新人的嫉妒。
阮玲玉怀抱着美好愿望,期盼着唐季珊早日迎娶她进门。 然而,这个让她安稳依靠的男人,却最终成了将她推向自杀的帮凶。
无赖
此时,远在福建逍遥快活的张达民,收到了阮玲玉的分手信。 他连忙赶回上海,看见的却是已经空无一人的屋子。 之后,张达民得知阮玲玉与唐季珊住在一起的消息,愤怒不已。 他跑到阮玲玉的新家,试图挽回这段感情。 然而,却被阮玲玉狠狠拒绝。
失去阮玲玉的资助,张达民又戒不了赌博,于是,债务越来越多,日子越过越潦倒。 面对失败的人生,张达民将一切原因,都归咎于阮玲玉对他的“始乱终弃”。 他决定,既然挽回不了感情,那就狠狠敲阮玲玉一笔。 他知道,如今身为上等人的阮玲玉,最害怕的就是被外界知道,她曾经贫困的过去。以此作为要挟,他跟阮玲玉谈判,要求她每个月付300元的“解除同居费”,为期一年。 当时,阮玲玉每个月的片酬不过1000元,300元对她而言是一笔巨款。 阮玲玉对此很为难,但这对唐季珊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求财意味着无情,也就代表着他可以买断张达民的纠缠,彻底得到阮玲玉。 于是,他十分体贴地跟阮玲玉说:“这笔钱我负责,你是我的女人,这是应该的。”
唐季珊非常积极找来律师,三人约好在律师楼进行协商。 最后,在律师的见证下,签订《脱离同居关系约据》,约定双方脱离恋爱同居关系,阮玲玉每月给予张达民100元的津贴,为期2年。 这份约据有一个重要的条约,就是“双方均不将本约定内容登报”。 也就是说,张达民无权以此事作为威胁阮玲玉。 阮玲玉这才安下了心,以为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后来,张达民又多次上门,以做生意为借口,在阮玲玉面前哭哭啼啼,苦苦哀求,希望能再给他一笔钱。 阮玲玉内心虽然极度厌烦张达民,但看到他的可怜模样,还是一再心软,前后又给了他超过2000元的资助。 谁知,张达民压根没有把钱拿去做生意,而是全都投进了赌博里,结果把钱全都赌光了。 阮玲玉对张达民一直有情,但这份情却被张达民一再利用。 而这份利用,到最后更成了阮玲玉自杀的导火线。
二男争夺
虽然张达民偶尔会跟阮玲玉伸手要钱,但阮玲玉心想,2年时间过去后,她就会获得真正的解脱。 谁知,迎接她的却是更大的灾难。 张达民原本在福建省清水县担任税务所长,这份工作的工资加上阮玲玉每月的津贴,他的生活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但后来,当地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 张达民被迫返回上海躲避,待局势稳定后,他却发现,自己的岗位被撤走了。 从此,张达民的收入,就只剩阮玲玉每月给予的100元。 到1934年年底,阮玲玉的补贴还剩5个月就到期终止了,即将失去经济来源的张达民,心里十分焦虑,他决定必须再找个理由,继续跟阮玲玉要钱。 此时,距离阮玲玉死亡,只剩一年多时间。
阮玲玉死前,正在面临一场胜券在握的官司。 官司的发起人,正是张达民。 原来,狗急跳墙的张达民居然想到了,用“盗窃罪”将阮玲玉告上法庭。 他派来表姐与阮玲玉和唐季珊交涉,表示阮玲玉当初搬离与张达民共同居住的旧居时,张达民不在上海,而阮玲玉却在未征得张达民同意的情况下,将屋里所有物品出售了。 张达民抓住“他本人不在”这个破绽,控告阮玲玉侵占了他的财产。 其实,当初张达民在屋内根本没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就连衣服都是阮玲玉花钱为他置办的。 但,东西已经全卖了,等于死无对证,面对张达民的控诉,阮玲玉无可奈何。
张达民再次抓住了阮玲玉“家丑不外扬”的心理,试图以此要挟阮玲玉继续给钱,供养他吃喝玩乐。 阮玲玉原本想要息事宁人,但唐季珊却怒火中烧,不愿再受张达民的控制。 他不顾阮玲玉的反对,以“虚构事实、妨碍名誉”为由,反将张达民先送上了法庭。 唐季珊清楚,这个官司必然会败诉,因为证据不足。 但,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警告张达民,表明自己是不好惹的态度; 二是不满阮玲玉一直与张达民藕断丝连,想借此让两人反目,关系彻底瓦解。 谁知,这次控诉却将张达民内心的愤怒,彻底燃烧。
离开法庭后,张达民做了两件事。 一是马上联系各大报刊,将阮玲玉过往的私生活,全部曝光; 二是对阮玲玉提起两项控诉,除了原来在刑事初级庭的侵占私人财产外,在地方刑事庭加控阮玲玉与唐季珊妨害家庭罪。 张达民心里很清楚,给阮玲玉强加的罪名,都是不成立的,但他的目的是为了利用舆论,报复阮玲玉的无情和唐季珊的嘲弄。 当时,阮玲玉几乎成为了每份报纸的头条,不少报刊更是加油添醋,捏造了许多不实内容。 报道中,阮玲玉与“同居之爱”、“职务羁绊”、“不伦爱恋”等不堪入目的词语,联系在一起,引发大众争论与热议,成为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 谁也想不到,光鲜亮丽、优雅高贵,甚至被奉为“新女性典范”的阮玲玉,居然出身贫贱,与多个男人纠缠不清,私生活混乱。
图:家事 阮玲玉的生活,彻底崩塌了。 从成名后,多年来她总会梦见众人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的场景,她在梦里不管如何挣扎、哀求,甚至以死相逼,都无法摆脱他人的非议。 如今,噩梦成为了现实。 在外,阮玲玉成了伤风败俗的代表。 人们见到她,不再是赞美与艳羡,而是用嫌弃的眼神注视她,甚至在她面前说尽难听的话。
在内,阮玲玉更承受了唐季珊的暴力对待。 唐季珊怨恨铺天盖地的报道让他的名誉扫地,于是将所有怒气发泄在阮玲玉身上。 开始,他整日讥讽阮玲玉,用最刺耳的语言,刺激着阮玲玉的每根神经。 之后,他甚至动手打了阮玲玉,发展到后面,即便在阮玲玉母亲和养女面前,也对阮玲玉拳打脚踢。 阮玲玉不敢置信,曾经对她深情款款、宠爱有加的唐季珊,竟成了毫无血性的恶魔。
张达民的步步紧逼、唐季珊的暴力相向、外界的指手画脚,接连冲击着阮玲玉早已疲惫不堪的内心。 阮玲玉根本不在乎官司输赢,她在乎的是自己多年辛苦经营的形象。 然而,在张达民与唐季珊的意气之争里,处在舆论中心的她,却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她的人生,被两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逐步毁灭,并且再也没有修复机会。 随着案件的日期逼近,阮玲玉内心的焦躁,逐渐演变成无望。 最后,她在1935年3月8日凌晨时分,服下3瓶安眠药自杀。 而两天后,也就是3月9日,正是案件开庭的日子。
真假遗书
阮玲玉自杀的原因,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因为,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是送她入院的唐季珊。 所以,大众一再施加压力,要求唐季珊必须为阮玲玉的死做交代。 唐季珊最初把自己关闭在家中,并且以悲伤过度为由,拒绝一切会客。 过了几天后,他才终于出现,将阮玲玉的两封遗书,公之于众。 阮玲玉的第一封遗书,是《告社会书》。 里面的内容,分为两部分。 一是控诉张达民对她的无理纠缠,还有警告张达民在她死后,不准再对唐季珊进行诬告; 二是控诉外界铺天盖地的报道,搬动一切不存在的罪名在她身上,导致她精神崩溃。 遗书最后,更是连写两遍“人言可畏”,让人倍感悲痛和愤懑。
图:新浪博客 而第二封遗书,是写给唐季珊的《家书》。 一是表达了对唐季珊的感激、不舍和愧疚; 二是嘱咐唐季珊继续照顾她的母亲和养女。 行文间,看出了阮玲玉对亲人们的留恋,还有对唐季珊至深的情感。
图:新浪博客 这两封遗书公开后,张达民从此变成了过街老鼠,曾经嚣张跋扈的控告,也成了他被社会唾骂的资本。 而唐季珊则成了这场混战中,唯一可以全身以求的人。 人们忘却他已婚且风流的过往,赞颂他对阮玲玉的不离不弃,甚至把他们的爱情,美化成世界上最好的真爱。
图:沈寂 百度图片 但,在生前已经经历了被唐季珊暴力对待,甚至因为意气用事,不顾阮玲玉声誉,将她的未来推向灭亡,她的内心真的可能对唐季珊丝毫没有恨吗? 这个谜团,直到60年后,才终于被揭开。 钻研阮玲玉多年的历史学者沈寂,在阮玲玉死了60年后,向大众公开了,阮玲玉真实的遗书。 原来,阮玲玉的遗书,压根没有所谓的《告社会书》,也不曾表明她死于“人言可畏”。 她只写了两封遗书,给她生命里最关键的两个男人。 第一封,是给张达民。 一是表明,她的死与张达民的迫害,有直接关系; 二是悔恨不该做张达民与唐季珊的争夺品。
图:新浪博客 而第二封,是给唐季珊的。 一是表明,她的死是因为唐季珊对她的两次拳脚相向; 二是明确,唐季珊的移情别恋,让她彻底心灰意冷。
图:新浪博客 而在这封遗书里,阮玲玉写下了一句让人唏嘘的话语:“过去的织云,今日的我,明日是谁?我想你自己知道了就是。” 所以,阮玲玉人生的最后一丝希望,是给唐季珊与他新的情人,狠狠掐灭的。
真相
这两封遗书其实早在假遗书公布后不久,就被刊登在《思明商学报》上。 但,由于这份报纸实在太小众,当时根本没有被发现。 而两封遗书的提供者,正是阮玲玉在第二封遗书中,提到的“唐季珊新情人”。
图:梁家三姐妹,第一排右边是梁赛珍 原来,唐季珊在与阮玲玉一起不久后,仍旧不改风流本色,在一次聚会上,又搭上了另一个女明星,梁赛珍。 梁赛珍与阮玲玉一家当时就住两隔壁,唐季珊经常在梁赛珍家中流连,所以被阮玲玉识破了两人的恋情。 而且,唐季珊虽然自己风流,但对阮玲玉却诸多管制,经常不允许她出门,甚至连接戏和接活动,都要唐季珊批准。 有一次,阮玲玉拍戏晚了回家,唐季珊竟然将家门紧锁,不让她进去,惹得她在门口哭哭啼啼,引起路人围观。 唐季珊疯狂的控制、朋友与恋人的双重背叛,让阮玲玉伤痕累累的心,受到了再也无法承受的重击。 最终,万念俱灰的她想到了死。
自杀当晚,阮玲玉服下安眠药后2个小时左右,唐季珊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他随即将阮玲玉抬上车,赶往医院进行抢救。 但由于害怕外界言论,担心声誉再次受损,他一开始选择舍近求远,去了离家很远的福民医院,因为那家医院承诺会对患者情况对外保密。 然而,去到福民医院时,唐季珊却发现没有医生当值。 于是,他再次开车,这次前往的是朋友开的诊所。 谁知,去到诊所后,朋友见阮玲玉情况非常严重,根本不敢接诊,一直劝说唐季珊送往大医院。 这时,唐季珊才将阮玲玉送往靠谱的中西疗养医院。 但,此时距离阮玲玉服药已经过去6个小时,她早已药入骨髓,无力回天。 1935年3月8日18点38分,医院宣布,阮玲玉抢救无效,彻底离开人世。
阮玲玉死后,唐季珊在家中,发现了两封遗书。 他看到遗书中有谴责他的内容,于是连忙跑到隔壁梁赛珍家,说明来意,让梁赛珍与妹妹梁赛珊模仿阮玲玉笔迹,重写遗书。 两姐妹来不及思考,在威逼利诱下,只能照做。
唐季珊拿到假遗书后,迅速交给各大报刊记者,抢占先机,公布阮玲玉的死因。 但,梁赛珍与梁赛珊却在唐季珊篡改遗书的举动中,认清了他的无情。 也许是出于内疚,梁赛珍隐去了真遗书中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其交给了《思明商学报》。 她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发现,阮玲玉悲惨的命运,还有唐季珊的真面目。
然而,真相却迟到了60年。 时至今日,人们提起“阮玲玉”之死,仍将她与“人言可畏”捆绑在一起。 她的痛苦与悲惨,始终鲜为人知。
怯懦
阮玲玉死后,她生命中最后一个重要的男人,也随之浮出水面。 两人的密友曾说,如果可以随他而去,阮玲玉炫丽的生命,本不该如此早就香消玉殒。 这个男人,就是阮玲玉生前上映的最后一部电影《新女性》的导演,蔡楚生。
两人早在合作前,就对对方有所耳闻。 蔡楚生对电影很有看法,为人也非常正义,之前凭借《渔光曲》,已经在业内崭露头角。 所以,接到蔡楚生的合作邀约时,阮玲玉十分兴奋。 阮玲玉对蔡楚生而言,更是接近女神般的存在。 他打心底认为,阮玲玉是当时中国最好的演员。
当时,在情感上饱受折磨的阮玲玉,早已厌倦了和张达民、唐季珊纠缠的生活。 出来拍摄《新女性》,成了她唯一可以喘息的机会。 而其中能让她感受到愉悦的,就是跟蔡楚生相处的时光。 他们谈论电影、梦想、时局还有彼此的人生观,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们毫无关联。 暧昧的情愫,就在言谈之间,悄然滋长。
《新女性》是以当时轰动全社会的“艾霞自杀事件”为原型,艾霞与阮玲玉年龄相仿,经历也非常相似。 在拍摄“艾霞死亡”这一幕时,阮玲玉在蔡楚生喊了“卡”之后,仍旧无法脱离悲伤情绪,她将自己蜷缩进被子里,失声痛哭起来。 蔡楚生洞悉了阮玲玉内心的痛苦,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坐到阮玲玉床边,流着泪,沉默地陪伴着她。
阮玲玉死前,曾找过蔡楚生,表明自己的情感。 她希望蔡楚生可以带她去香港,躲避上海的纷扰,更希望能与蔡楚生结婚,永久在一起。 然而,蔡楚生根本没有勇气,回应阮玲玉的深情。 他在老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妻子,在上海也有另一个同居情人,加上阮玲玉当时的处境,他无法做到为了爱情,承受毁灭人生的骂名。
追悼会上,蔡楚生悲痛不已,甚至不顾形象,在阮玲玉遗体前,重重跪了下来。 他用力哭泣,嘴里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全都化为泪水。 最后,他请求两人的共同密友,导演吴永刚,剪一撮阮玲玉的头发,让他带回去。 也许,在午夜梦回间,内疚与悔恨,将会永远缠绕着他。 而他与阮玲玉的牵绊,只能依靠最后的伶仃发丝,连通阴阳的隔阂,再尽诉彼此的爱意与想念。
束缚
阮玲玉走了。 在最美丽的25岁,残忍地给自己的生命,画上不完整的句号。 人们缅怀她的容颜、惋惜她的才华、悲痛她的离去,但阮玲玉的内心世界,却始终被忽略。 生于思想迂腐的年代,她从小为自己卑贱的出生,感到自卑。 遇到问题时,阮玲玉总是将矛头指向自己,认为一切都是自己不够好。 她无法摆脱“人以等分”的社会,只能依靠忍耐,一再遮掩自己的过往。
但,阮玲玉的内心,是非常渴望反抗的。 她前期扮演的角色,多数都是悲剧中的女主。 到了后期,她开始多次请求导演们,让她有机会饰演新女性。 对此,阮玲玉曾对蔡楚生透露过,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多么想成为这样的一个新女性,能够摆脱自己命运的新女性,可惜我太软弱了。” 尽管阮玲玉内心,渴望冲破固有思维的禁锢。 但多次挣扎后,她始终没有给自己机会,为人生做一次彻底的斗争。 她选择了最软弱的方法。 只留下短短遗书,控诉自己的痛苦,然后抛下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养女,离开了让她无法面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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