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颗胶囊,专治各种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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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豆瓣
作者 | 宋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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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我以一种已经挂了的姿势躺着,双手紧扣,贴在自己肚脐眼下方三厘米处,双脚并拢,小王子则蜷缩在纯棉的内裤里,安静地睡着了。
我看着天花板,心说,这真是奇妙的一天啊。
黑暗中,慢慢响起了狐狸爸爸响若惊雷的呼噜声。
良久,狐狸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小声说,喂,你没事吧?
我尽量压低声音,没事,你爸挺慈祥的。
狐狸捂着嘴笑,哎,我爸一会儿睡沉了,我们去洗手间,我给你小甜饼吃好了,帮你压压惊。
我连忙说,别别别,这还了得,让你爸发现了,我以后就成蔡伦司马迁了。
狐狸说嘘,没事,我爸睡着了,打雷都听不见,他刚才说当兵那会扎老鼠啥的,都是唬你的。你咋这胆小?
靠,我这不是胆小,我这是尊重他老人家。你说,我当着他的面,和你那个什么,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狐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躺了回去。
我听着狐狸爸爸的呼噜声,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
突然,狐狸出现在我的床边,以一种侦察兵排雷的姿势。
我借着微光,看了狐狸爸爸一眼,似乎确实睡沉了。
狐狸凑在我耳边,小声说,我先进去,你待会再进去,下床的时候小声点。
我阻止,狐狸狐狸,还是不要了吧,这……太考验心脏了。
狐狸说,过生日嘛,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我是不想以后你拿今天晚上的悲惨遭遇来说事儿。
狐狸说完,匍匐前进着进了厕所。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屏住呼吸下床。
大床和厕所之间,不过五米的距离,此刻,却像是两万五千里长征路。
好容易挨到厕所,推开门,狐狸一把把我拉进去。
我们俩在黑暗中,彼此拍着狂跳的心脏。
我曾经听人说过,在女朋友家里和她做坏事是最刺激的,尤其是她的父母随时都会拿钥匙开门。
可是,今天我即将验证一点,那就是和女朋友以及她爸爸睡在同一间房间了,然后在厕所里和他女儿做坏事,似乎更刺激一些。
同时,我也有了一点惆怅,那就是以后如果生女儿的话……狐狸爸爸的今天,会不会就是我的明天呢?
还是……还是不要生女儿了吧。
我抱着狐狸,一路吻下去,惊魂未定,狐狸热烈地回应我。
比起狐狸的OPEN来,我突然觉得我胆子是不是太小了啊。
不过,逼仄的厕所里,显然发生不了什么“H”的行为。
我们俩轮番当了一回“h”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床上。
狐狸爸爸鼾声如雷。
我和狐狸拉了拉手,心满意足地睡着。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狐狸爸爸拿着剪子出现在我的卧室里……
找女朋友,向来是一门高危行业……
尤其是拥有一个霸气外露的老爸的女朋友……
第二天,我和狐狸一起送狐狸爸爸去车站。
狐狸爸爸走起路来大袖一挥,虎虎生风。
我和狐狸跟在他后面,我突然觉得特别幸福。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你找到一个女朋友,其实就是找到了女朋友的爸爸妈妈还有她的狗,她的喵。
这些原本跟你没有关系的事物,突然就跟你发生了关系。
从前的某一天,你可能和你的丈母娘擦肩而过,也可能踢了一脚你未来女朋友家的猫。
爱情里的蝴蝶效应特别匪夷所思。
从这个角度来看,狐狸爸爸当年从事侦察任务,直接导致了昨天我们伟大的开房仪式。
我突然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恨谁。
不过有一点我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朴素的真理。
那就是,进入女朋友心里之前,却是需要经过她的父亲……
狐狸爸爸坐上车,我和狐狸在窗外看着他。
狐狸爸爸突然打开窗,探出头来,看着我。
狐狸爸爸眼神里的信息太丰富了,以至于我一时间只能用苦逼的笑容来应对。
狐狸爸爸终于开口,喊,对我女儿要像对你妈一样。
我愣住,啊?
或者,像我一样对我女儿。
我突然明白了狐狸爸爸,我未来岳父大人的良苦用心。
男人找女朋友,究竟是找什么呢?
有人是找另一个“妈”,有人是找一个“女儿”。
一个需要爱,一个需要被爱。
也许吧,从我们出生,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孤儿,等着盼着期待着,被那个深爱我们的人领养。
小狐狸没有见过小王子,可是她驯养了他,也被他驯养了。
而我,找到了狐狸,狐狸先是领养了我,然后要开始驯养我了。
狐狸,我爱你,所以接下去,我们互为宠物,互为父母。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狐狸靠在我肩膀上,我只看到狐狸胸前的遮挡,却看不到我的手。
张爱玲说,坐车的时候,坏男人会用手肘有意无意地碰姑娘的胸,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调戏。
而我觉得世界上只有一种安全感可以给我安宁,那就是抱着狐狸的时候,心在安睡,手在探索。
知道为什么姑娘要有两座山峰么?
因为一座是火山,另一座是冰山。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冰山变成火山,然后再把火山变成冰山,如此往复,便是生命的大境界,大回响。
回字有四种写法,姑娘的两座山有多少种攀登方式呢?
再见了,我渐行渐远的前女友。
我在呢,我独一无二的狐狸。
我听说睡着以后发生的事情,都是出乎我们意料的……
在我们几乎要忘记美呆的时候。
美呆……
美呆就要来了……
应该说是带着气场,扑面而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得到一个女孩的身体,似乎是在恋爱过程中,男孩最感兴趣的部分。
可是,经此一役,我突然发现,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狐狸有过去,狐狸有曾经,以前或许也有人走进狐狸的心里。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不一样了。
除了我,还有谁和狐狸以及狐狸爸爸共度一夜呢?
回到家,狐狸喊累。
送她回房间,我一转身的功夫她已经我自横刀地睡着了。
我替她盖上被子,坐在她房间里发呆。
突然,我特别想给她做顿饭。
男人表达爱慕的方式有很多种,我觉得都没有做饭深情。
给心爱的人做饭比跟她做爱更愉悦。
我冲到楼下超市,买了山药、羊肉、芹菜、鸡翅、虾仁。
然后杀进厨房,左右开弓。
圣贤曾经有训诫,所谓“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
意思是说,凡事有血气的东西,男人都不应该动手去残害他们。
你们发现没有,其实女人也是包含在里面的。
还有什么比女人更有血气呢?
君子如果远庖厨,那也要远离女人。
我相信,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远离女人吧。
所以,好男人必须上得了大床,下得了厨房。
不爱做饭的男同胞们要加油了。
张爱玲是说过,进入男人的心要通过他的胃。
可是,随着时代的变迁,通往女人的心更要经过她的胃。、
毕竟在这个时代,吃货,一统天下了。
顺便教女同胞一招:如果他不给你做饭,你大可不跟她做爱。
男同胞勿砸,女同学慎用。
山药躺在菜板上。
我突然觉得,此时此刻在这个厨房,所有的食材、厨具都有了某种神秘的隐喻。
在此之前,我一直打小狐狸的主意,或许我错了。
口腹之欲才是王道。
好在在下三年级就开始踩着板凳火爆大头菜了,炒几个菜完全没有压力。
我完全沉浸在舞刀弄枪、切肉剁菜的快感里。
不知什么时候,美呆打开门,一脸美呆的站在门口。
我带着kitty猫的围裙,摊着手,看着她。
美呆……你吃了?
美呆摇摇头,你做饭呀?
嗯。
你要羊肉炖山药。
呃。
跟她一起吃?
我……
美呆突然意兴萧索地叹了口气,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男孩给我做过饭。
我看着美呆落寞的脸,突然一阵心疼。在单身面前秀夫妻恩爱,似乎确实过分了点。
于是,接下来,我说出了一句让我后悔终生的话——
要不我们一起吃吧。
一起?
我硬着头皮,嗯,一起吧,铁棍山药炖羊肉,清炒虾仁,可乐鸡翅……
你会做这么多菜?
无他,唯手熟尔。
美呆点点头,云淡风轻地说,那好吧。
我愣住,嗯?
美呆笑笑,要我帮忙么?
我拼命摇头。
好,那吃饭叫我。
美呆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我拍着自己的脑袋,靠啊,不会拒绝真是害死人。
美呆突然开门探出头,害死谁?
没没没,我是说,吃这么多鸡翅,得害死多少鸡啊。
美呆嫣然一笑,你真善良。
然后关上门。
我愣愣地站在厨房里,突然一阵恍惚。
这顿饭……生生被我自己个儿弄成了鸿门宴。
既然如此,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我再次投入到三尺灶台。
油烟蓝火之中,我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往前二十年没啥说的,往后二十年说不出来。
算了,把握当下吧。
菜很快做好。
铁棍山药最终没有炖羊肉,改成了清炒山药。
我预感到,今天晚上,三个人吃这道菜,确实够奇怪的。
万一发生了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最终被打回原形的肯定是我自己。
狐狸推门出来,揉着眼睛,看到桌子上的爱心晚餐,一脸惊喜,起床气消失无踪。
你做哒?
我点点头。
狐狸冲上来,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啊。
我嘿嘿傻笑,闺房厨房我都是一员悍将啊。
就在此时,美呆也推开门,微笑,饭做好了?
我看着美呆,又看看一脸问号的狐狸,只能木然点头。
美呆耸耸肩,那吃饭吧。
说完自顾自地走到餐桌旁坐下。
狐狸没有搞清楚状况,用眼神问我。
我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那个……美呆也没有饭,就……一起吃吧。
狐狸瞪了我一眼,随即走到餐桌旁,气质优雅地和美呆对坐。
我脱下围裙,坐在中间,三人成犄角之势。
足足五分钟,美呆和狐狸只是彼此微笑对望,谁也没有动筷子,而且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气压太低,我实在忍不住,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快吃吧,山药凉了就不脆了。
我拿起筷子,作势要夹。
狐狸没有动。
美呆也没有动。
我突然有点明白美呆今天晚上一反常态,要和我们吃饭的用意。
高手对决,她们显然都想后发制人。
我默默地夹了一块山药送进自己嘴里。
狐狸脸上的笑,软而不僵。
美呆脸上的笑,暖而不炙。
但两个人的眼神里,都藏着几十亿伏的高压电。
我快被她们烤焦了。
最终,还是美呆笑了笑,率先拿起了筷子。
狐狸姐姐,吃饭吧。
狐狸点点头,好呀。
说着,狐狸也拿起了筷子。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吃了两口,美呆突然开口,姐,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们,希望你不要见怪。
狐狸摇摇头,没事,都是误会。
美呆喝了一口水,继续,是,姐,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你愿意听么?
我叼着个虾仁,惊恐地看着美呆。
狐狸坦然受之,好呀,说来听听。
美呆云淡风轻,就是有个女孩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可是她的好朋友也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如果你是第一个女孩,你会怎么做?
我张大了嘴。
狐狸笑得大度,那我问你,她们两个,谁先谁后呢?
美呆耸耸肩,没有先后,同时喜欢。
狐狸继续,哦,那男孩喜欢哪个?
美呆笑笑,不到最后,男孩不知道他喜欢哪个?
狐狸笑出声来,那这样的男孩我肯定不喜欢,他如果都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就不值得被别人喜欢,你说是吗?
美呆摇头,不是。
为什么?
因为他还没有尝到被深爱的滋味。
狐狸有些惊讶地看着美呆,第一个女孩凭什么断定第二个女孩对男孩不是深爱呢?
因为深爱需要比较啊。
狐狸恍然大悟地笑,原来如此,那我想第二个女孩也不怕跟别人比较。
美呆点点头,不伦她怕不怕,男孩都在同时比较。然后,会有一个人赢。
狐狸也点头,的确,也会有一个人输。
狐狸脸上都是笑,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而此时,我感觉心脏已经超出了应有的负荷。
我是怎么把一顿爱心晚餐搞成语含机锋的谍战大戏的?
美呆……美呆她……对我……
我靠啊,今天晚上的美呆……还是那个凡事慢半拍的美呆吗?
我咳嗽两声,那个,吃饭吃饭,吃饭吧。
狐狸和美呆一起看着我,齐声说,好。
晚餐不欢而散。
美呆吃完就回到自己房间。
狐狸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站起身来,走开。
我想叫住她,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坐在客厅,陷入沉思。
这种情况确实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许三多说,生活就是问题接着问题。
所以,活着就是解决一个问题,然后解决另一个问题。
眼下,我去和狐狸表忠心自然容易,可是这似乎并不妥帖。
狐狸为强势自信,美呆性格柔中带刚,今天这顿饭,特别像是美呆发出的一个决斗邀请。
我可以去跟狐狸说,我不喜欢美呆,我只喜欢你。
可是,这样一来,狐狸会觉得我完全站在了她的上风,这或许会成为我们爱情里的裂痕。而她和美呆以后也做不成朋友。
我也可以去跟美呆说,求求你了,别闹了,我喜欢的人是狐狸。
以美呆的性格,我这些话,她会记很久,弄不好会成为爱情观里的巨大阴影。
所以,我必须慎重。
爱是一种责任。
被爱是一种担当。
我有罪。
晚上,我心不在焉,决定去洗一个大澡。
听说很多哲学观点都是哲学家们,在洗澡或者大号的时候想出来的。
我洗澡的时候,也在苦苦思考男人一生的终极问题,之一。
那就是被两个女娃喜欢,然后如何在不伤害一个女娃的前提下,拒绝她。
想必面临这个问题的,不只是此时的我。
或许也有彼时的你们吧。
我闭上眼睛,躲避着泡沫,洗得正欢快的时候,玻璃门突然被拉开。
一阵冷风吹来,我第一反应就是狐狸。
狐狸,你……你干啥,别闹。
没有声音。
我叹了口气,赶紧打开莲蓬,把脸上的泡沫冲干净。
朦胧之中,美呆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表情看着我。
我目瞪口呆,花了一分钟才能挪动手臂。
我伸出手,一点一点地用泡沫盖住小王子。
美呆红着脸,却没有躲开目光的意思。
她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来跟你表白的。
啊?
我一把扯过浴巾,难以置信地看着美呆。
别……闹了。
美呆正气凛然,我没闹,你听着,我喜欢你。
不是……我……
美呆突然深吸一口气,举起握紧的双拳,大喊:
我说,我——喜——欢——你——
我扯着浴巾,完全被美呆的出人意料shock到了。
这时,狐狸猛地推开门,冲过来,逼视美呆,冷冷地问,你说什么?
美呆毫不示弱地看着狐狸,我说我喜欢他。
我扯着浴巾,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失去了行为能力。
狐狸和美呆冷冷对视。
美呆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我就是喜欢他。
狐狸咬着牙,你大爷。
然后,几乎是在同时,两个人暴起,并不优雅地撕扯起来。
我听说女人看到两个男人为她打架会非常有优越感。
但是,如果反过来,事情就变得非常荒诞了。
于是,你们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只穿着浴巾的男人,在两个扭打的女孩中间,一会儿拉这个,一会儿拉那个,左支右绌。
两个女孩的拳脚,全都招呼在男孩身上。
然后,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被推开,晶晶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春风得意,用标准的日语范儿,我回来啦。
我的浴巾终于被扯落。
晶晶把眼睛和嘴张到最大的幅度。
所有人都停下来,我身上滴着水,全是抓痕,狐狸和美呆头发乱了,衣服破了。
晶晶咽了口唾沫,你们……是在……
我,狐狸,美呆以迅捷的速度,各自冲回自己的房间,猛地关上门。
我躺进了被子,蒙上头。
世界,崩溃了,但是也安静了……
这天晚上,我没有去敲狐狸的房门。
是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虽然,表面上这件事与我无关。
但是,以狐狸的逻辑,她可能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啪啪啪;也可能会说,没有哪只猫会对送到嘴边的鱼不动心。
我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对美呆一点感觉都没有。
然后我惊讶地发现,我的第一反应一点都不坚决。
于是我决定,对此进行一番深入灵魂的面壁思过。
结构力学里有结构稳定理论,微小的裂纹可以破坏整栋大楼的内部结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在爱情里,世界比想象中美好,也比想象中可怕。
在两个女人莫名其妙地交锋中,最容易受伤的……是这枚风一样的男子……
噗……
不过说真话,对于我来说,从失恋到一下子被两个姑娘喜欢,这样才子佳人式的传奇小说遭遇,让我久久不能确信。
也是这个时候,我发现,星座上升下行理论,此刻好像突然失语了。
按照常理,美呆不应该有如此爆裂的行为。
女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性情大变。
第一, 大姨妈莅临检查。
第二, Fall in love
其实,如果悲观一点,大姨妈和爱情具有同等属性。
都是血泪史。
都有周期。
都让人性情大变,都让人思考繁衍生命。
都有区间:量大量小,深爱浅爱。
由此,也可以推导出一个略有些残酷的理论。
经济学上的产品生命周期,对于爱情似乎同样适用。
投入期,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鲜衣怒马,春风得意,感谢生命,感谢国家。
成长期,你侬我侬,快意相逢。一颦一笑,倾国倾城。所有暴露出来的缺点都是美。
成熟期,油盐酱醋,车水马龙。在彼此面前放屁都不难堪。可是却失去了最开始那种神秘的美。对于彼此的身体,对于性情,不再有心跳感,从大手拉小手骤变为左右握右手。开始挑剔,开始索取,开始彼此中伤,开口下手不知轻重,求不得便怨憎会,悲哉六识,沉沦八苦。
衰退期,在一起成为羁绊,爱情成为鸡肋。一切归于平淡。从相看两不厌到多看一眼都讨厌。彼此忘却最初的相逢,我不爱你了,或者不再像以前一样爱你了……
烧完美好青春换一个老板。
烧完美好青春换一个老伴。
我很怕有这样一个结局。
如果我曾经深爱的人不爱我了,或者我不爱她了,世界瞬间只剩下黑白两色。
不知为何,这样一个局面,让我想到了很多。
母牛尿多,文艺青年感慨多。
不好意思,我扯多了。那就再多扯一点。
以晚清为界限,二女共事一夫,好像还不是神话。齐人有一妻一妾仍旧理所当然。
直到人类文明进化,爱情成为必需品,忠诚变为爱情的充分必要条件,一对一的“我爱你”成为圭臬准则。
这原本就应该是理所当然。
只是,在通往这个理所当然的路上,我们还是要经过一番挣扎。
坦诚一点说,这样的局面,让我有了那么一丝残酷的优越感。
杨过从“女子一见误终身”,到“黯然销魂者”,到“堕泪碑”,再到“夫妻情重,勿失信约”,这似乎成为一种男人成长的隐喻。
风流自赏谁没有过?
年轻时花太香,诗人都说“愿君多采撷”。
直到,你找到了那个人,那个让你愿意从此闭门谢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人。
找到她,你的第二次生命,才刚刚开始。
狐狸,就是我要找的人。
第二天一早,我站在客厅,环顾着紧闭的门扉。
突然有种时间停止的感觉。
晶晶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我,鬼鬼祟祟地跑过来,小声问:
为了避免踩到雷,你能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恶狠狠地瞪了晶晶一眼,好奇害死猫。
晶晶嫣然一笑,猫有九条命,我愿意死一条。
我叹了口气,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晶晶做着恍然大悟的表情,噢,美呆她……
我没有说话,再次叹气。
晶晶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以一种革命前辈的口气,保重吧。
说完径自飘进了屋子。
我站在窗户旁,放眼远望,天空上乌云密布,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第二天在办公室,我左眼一直在跳,跳的我心烦意乱。
眼下,公寓里这种无形的气场已经影响了小强们的繁殖,它们决定搬家了。
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先去找美呆谈谈。
我心惊胆战地回到家,打开自己的房门,眼前的一幕瞬间让我石化。
我的房间像是被用硫酸洗过,干净得像是……女孩子的闺房。
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走错了房门。
再三确定后,我才平静下来。
我走进去,颤抖着打开我的衣柜。
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两包樟脑丸无辜地散发着气味。
我冲到阳台,惊讶地发现,我一年四季的衣服,从羽绒服到短袖T恤,齐刷刷地挂在阳台上,花枝招展。
我站在一堆衣服里,一时间凌乱了。
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洗过这么多衣服。
我愕然转身,美呆一身家庭主妇范儿地盎然而立。
我指了指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又指了指美呆,用七零八落的表情询问。
美呆背着手,快意地点头,我今天请了假,都是我帮你洗哒,洗衣液用了三瓶。
要是我泪点低,此刻恐怕要落泪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人妻范儿的求爱方式。
如果换成狐狸,请假洗衣服的肯定是我。
美呆看着我,好了,洗手吃饭吧,今天我做的鱼。
啊?
怎么了?就等你了。
我木然地跟着美呆走到客厅,看着桌子上摆了四个菜,中间还放了一瓶红酒。
我愣住。
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吞吞吐吐,不是,那个……我……我已经吃过了……
美呆微笑,你吃过了?你吃过了我怎么听到你肚子在咕咕叫呢。
我摸摸头,不是,我最近肠胃不好。
美呆脸色瞬间黯下来,低着头,摆弄着围裙的一角。
此时,防盗门轻响,狐狸拎着一个巨大的披萨,进来。
她关上门,看看桌子上的菜,再看看我和美呆。
狐狸表情冰冷,径直走到餐桌前,把披萨往桌子上一放。
转向美呆,你不介意我一起吃吧?
美呆摇摇头。
狐狸又看着我,口气睥睨天下,坐下,吃饭。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吃饭”这件事本身产生莫名的恐惧。
我颤颤巍巍地坐下,小心翼翼,吃饭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发生械斗什么的……都斯文一点。
两个人同时点头。
在开始吃饭的五分钟之内,美呆已经往我碗里夹了二十多筷子的菜。
狐狸不说话,冷冷地端着米饭,然后她切下一块满是肉的披萨递给我。
我憨笑着接过来。
狐狸和美呆一起看着我,眼神只有一个信息,那就是“快吃”。
我把披萨吃完,顺便舔了舔手指。
狐狸满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却依旧冰冷。
美呆突然抬起头,泪眼盈盈地看着我碗里的菜,又看看我。
我咬咬牙,端起碗,把碗里的菜慢慢吃完。
全程,狐狸和美呆的眼睛都没有离开我的筷子。
美呆笑中带泪,狐狸绵里藏刀。
好容易吃完,噎得难受,俗话说,美食不可强用,饱了蜜也不甜。
我今天算是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我痛苦地打了一个嗝。
美呆赶紧给我倒了半高脚杯红酒,狐狸不甘示弱,猛地给我倒了一玻璃杯可乐。
然后,两个人继续笑中带泪、绵里藏刀地看着我。
我心里已经开骂了,我靠啊,老天,你确定这两个女孩是喜欢我,而不是你派下来玩儿死我的?
我努力挤出笑容,先把红酒喝完,又咕咚咕咚地把可乐喝完。
此后的半个小时里,我前后吃下了三块披萨,两碗米饭夹菜,喝完了半瓶红酒,四分之一瓶可乐。
狐狸再一次给我倒可乐的时候,我握住了她的手。
费了吃奶力气,终于挤出一句话,你们一定要把我……吃进医院里去么?
狐狸冷笑,贪吃就是这样的下场。
美呆柔声,西餐永远没有中国菜好吃。
我点点头,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努力优雅地说,你们慢吃,我去拉屎。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没睡着。
比起饿死鬼,撑死鬼的滋味也挺不好受的。
胃和十二指肠蠕动的时候,我发下毒誓:
以后再也不用可乐配红酒了。
还有,我下定决心终结这一切。
第二天上班,忙忙碌碌,无暇他顾。
打开MSN,前女友的窗口突然跳出来。
对话框里只有一个笑脸。
然后这个笑脸还是被我解读出了很多潜台词。
比如,在干嘛,还好吗,活着吧,我想你了……
爱情确实够变态的,好像一旦跟爱情沾了边,所有人都不好好说话了。
在爱情的聊天工具里,所有人都变成了翻译家。
在吗,忙不,早点睡。
干嘛,呵呵,去洗澡。
太变态了……
我手指悬在键盘上好久,却不知道该打什么字给她。
告诉她我现在被两个女孩喜欢,还是告诉她哥现在不爱理你。
我终将渐渐失去直接与她对话的能力。
只能从别人那里得到她的消息。
最终,我只是回了一个同样的笑脸给她。
然后,窗口暗下去,再无音讯。
我听说,失去了缘分的两个人,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这样也好。
明天就是周末了。
生命中很多重要的转折都发生在周末。
我决定,带着狐狸和美呆,去一个地方,去一个我很早就想去的地方。
游泳馆。
是的,你没有听错。
没有什么地方比去游泳馆举行一场盛大的感情谈判更拉风的事情了。
据说人在穿着衣服的时候,心理上也会产生防备。
衣服穿得越少,心理防备也就越少。
当然,我希望我们三个人卸下所有防备。可是,如果真的这样了,谈判就变成3P了……
我已经快被她们折磨疯了。
记住,两个女人为你斗法的时候,受伤的永远是你自己。
婆媳斗法如此。
两个女孩争风吃醋更是如此。
所以,眼下我必须做足姿态。
我先去敲狐狸的门。
狐狸打开门,穿着睡衣,头发乱着,眼神幽怨,干嘛?
明天去游泳吧。我语气温柔。
我大姨妈来了,不去。狐狸冰冷如秋霜。
我叹了口气,你的姨妈区间是15—25,怎么算也不会是今天。
狐狸瞪了我一眼,转身要关门。
我拉住她,深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狐狸突然被我看得委屈起来,拼命锁住眼泪,然后猛地关上门。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再去敲美呆的门。
美呆脸上敷着面膜,看到我之后,仍旧露出了一个高难度的笑容。
怎么啦?
我……
美呆突然跳起来,你等等,我有个东西送你。
美呆跑回去,拿出一个纸包递给我。
什么?
你自己看吧,我估计你应该会喜欢。美呆笑得天真烂漫。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笑容。
我只好收下。
美呆诚恳地看着我,略带娇羞,打开看看吧。
我拆开纸包,里面是一条男士泳裤,图案是……
哆啦a梦。
美呆接着说,说吧,找我做什么?
我愣住,美呆难道先知先觉么?
事已至此,我只好把准备好的话说完,明天一起去游泳吧。
美呆盯着我手里的泳裤看了一眼,低声说,你会穿着它去吗?
我……
我不知道你的尺码,如果不合身的话……我帮你换。
我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是均码……
说完,我落荒而逃。
女孩送贴身的衣服给你,这说明什么?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美呆送我情啊。
关键的时刻,我必须hold住,必须。
第二天终于到来了。
其实人生是不能设计的,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但所有的悬而未决都应该有一个结果。
不管这个结果如何,我们都应该坦然去面对。
我站在游泳池旁边,看着在游泳池里游来游去的男男女女,这多像是一个隐喻。
我们都在同一个游泳池里,采用不同的姿势,却是一样的浮浮沉沉。
为了生活,为了爱情。
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泳池发呆。
直到美呆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从来没见过美呆穿泳衣。
这次见到也跟没见到一样,因为美呆的泳衣……严严实实的几乎不能算作是一件泳衣。
狐狸跟在美呆后面,显然她们已经在更衣室里见过了。
两个人向着我走过来,脸上的表情需要经过云计算才能被读懂。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
我低头看着狐狸和美呆的脚趾。
狐狸的涂着红色的指甲油,美呆的干净而透明。
美呆瞥了一眼我的泳裤。
不是机器猫。
她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我看着她们,没有说话,独自跳进水里。
狐狸和美呆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地跳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荒诞起来。
我要在游泳池里反思自己的人生。
狐狸和美呆要在游泳池里审问我。
我们分散开,游啊游啊游啊游啊,像是永远不会停下来似的。
直到我们在泳池中间相遇。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诡异奇妙的镜头,但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天,我在游泳池里,和两个姑娘谈爱情。
狐狸和美呆湿漉漉的,看起来都比平时要迷人。
她们看着我,眼神里都充满期望。
我听说释迦摩尼是在菩提树下饿了三天三夜之后顿悟的。
此刻,我收敛着自己越来越浓的尿意,泡在游泳池里,面对着两个姑娘,似乎也要顿悟了。
这种感觉特别像是子弹离开弹道的一瞬间。
那种金属摩擦金属的震颤感,刺激着我。
我开始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
好吧,其实我思考的是,为什么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其实这一切看起来那么明了。
在美呆表白的瞬间,我就应该把孩子扼杀在卵巢里。
但是我没有。
我反而饶有兴致,至少是潜意识里饶有兴致地参与了两个女孩为了我的斗法。
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奇怪吗?
凶手是谁呢?
是我。
释迦穆尼发现了生老病死的终极真理,而我发现自己性格里最可鄙的那些部分。
贪婪和虚荣。
我曾经失去过一个人,然后我变得开始对爱情不确定。我要在爱情里占尽上风,这样就不会在跌落的时候摔得很惨。
我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画面啊,两个女孩为了你争风吃醋,显得你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有人抢狐狸就会更珍惜我了吧?
我就能成为两个人感情世界里的统治者了?
我利用了美呆。
尽管我自己也是现在才发现,可是这仍旧是一个事实。
我伤害了一个喜欢我的女孩,出于我可悲的不安全感。
而对于狐狸,她如此对我,我还是跟她玩弄心眼。
两个人原本应该并肩前行,而我却希望自己先站到上风。
以狐狸的性格,她本应该就此对我失望,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我,甚至参与其中,看看我究竟会给她怎样一个结果。
我突然特别厌恶自己。
爱情原本应该简简单单的,不比智商,不比心眼儿,不去管房子车子。
爱情不是交易,不是谈判,不是经商。
爱情就是我爱你,你爱我。
我爱了你就不爱别人,你爱了我也不爱别人。
我玷污了爱情。
而此时,狐狸和美呆还在等着我的答复。
我深呼吸一口气,把我内心深处这些隐秘的想法说出来,给她们听。
她们听完我的长篇论述,谁也没有说话。
其他游泳的人像是大鱼一样从我们身边游过。
没有人在意别人的悲喜。
最终,我只剩下两句话:
对不起,美呆。
我爱你,狐狸。
美呆听完,她的反应完全超乎我的意料。
她只是笑笑,笑得云淡风轻。
好像所有的事情根本和她没有关系。
她说,其实,我看到你没有穿我送你的泳裤就已经知道结果了。还有,那天晚上,在浴室,在我特别无助的时候,偏偏就是你出现了。我还以为,你就是那个注定要搭救我的人。不然大半夜的,为什么偏偏是你出来?不是亮亮,也不是晶晶,更不是狐狸姐姐。我错了,我只是……太需要被爱了。可是,我忘了一个一个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爱情一直都是两个人的事。
美呆眼睛里含着泪,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说了那么多你内心深处的想法,你说那些想法都是可鄙的,见不得人的。其实……我想说,我也有可鄙的想法。我眼馋别人的东西,因为我没有。我看到你和狐狸姐姐,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同样需要被爱,为什么有人能得到,有人却得不到?在这之前,我的人生就是一部暗恋史。所以,这次我希望自己能主动,能主动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最后失败了,至少我是努力过,而不是没出手。可是,我忘了,我自己本就是那个晚来的人。为什么我们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垂涎三尺呢?真的是因为喜欢因为爱吗?有时候未必。
美呆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三个人里面,最干净的是狐狸。
我讶异地看着美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情感谈判变成了人性剖析。
我们有谁愿意把自己内心最肮脏的想法说给别人听呢?谁又愿意听呢?
大家都希望看到彼此是美好的。
甚至主动屏蔽不美好的部分。
我突然想,如果有那么几个人,真的坦诚相见,好像也挺好玩儿的。
接下来狐狸的话,更让我确信了这一点。
狐狸看看我,又看看美呆,表情肃穆。
良久,狐狸终于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
我也没那么好,我也有应该被鄙视的地方。我喜欢赢,我从小就赢。不管在工作生活还是爱情里。有时候,我甚至只喜欢“赢”本身。包括这几天我们几个人的闹剧。我自己分析过,你看,我占领了制高点,我有道德优势,而且我也坚信我不会输。我和你争,是因为我喜欢他,可是却不完全因为他。我太想赢了,对于一切我认为我能赢的。每个人都有自私自利的一面,都有见不得人的想法,都有可怕的潜意识。我也不例外。只是,在爱情里,我们不应该有这么多不单纯的东西,因为爱情本身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我们好像,都错了……
我们确实都错了。
当我们三个人交换这些想法的时候,游泳池底下的换水马达一直没有停过。
我想,它或许在隐喻某些东西,某些需要及时被澄清,及时新陈代谢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我们长久的沉默。
彼此对望的时候,都笑而不语。
美呆步子加快,独自走在我们前面,我知道她是故意留出我们相处的空间。
尽管美呆故意让脚步变得轻快,可是背影仍旧萧瑟。
狐狸凑在我耳边说,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爱人都是专属爱人。我有我的,她也会有她的。
我点点头。
狐狸说得对。
亮亮约我吃饭。
短信是在晚上十一点发的。
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在晚上十一点发短信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刚刚经历过爱情厮杀之后,已然筋疲力尽。
实在无力去分析亮亮此次约我的真正目的。
无奈,亮亮在短信里措辞严重,像极了美军攻占巴格达时期的萨达姆。
我只好答应赴约。
在“腐”这个字还未出现新的意义之前,两个男人喝喝茶吃吃饭逛逛街,似乎还不算奇怪。
但是随着语言的进化,仓颉已然无力回天。
亮亮约我去1984.
此前我一直认为这种劈情操的地方只适合不坏好意的男男女女,就好像吃饭看电影是开房的前戏一样。
为了避免狐狸误会,我瞒着她,独自去见亮亮。
要知道,这样的误会可比美呆版的严重多了。
我好容易找到这个隐秘的所在,一进去,亮亮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扮演梁朝伟。
一个妹子朝我抛了个媚眼,直到我走到亮亮身边,妹子的眼神从媚眼变成冷眼。
我坐下来,亮亮故作神秘地看了我一眼,喝点什么?
我说去你妹的,有事儿说事儿,在这种地方,和一个男人喝东西会改变我的世界观的。
亮亮突然无比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忧郁若死。
我一惊,以亮亮的理科男思维,对于“多愁善感”这种东西应该自动屏蔽才对啊。
除非……
亮亮看着我,深沉地朗诵,这春气鼓动得人心像婴孩出齿的牙龈肉,受到一种生机透芽的痛痒。
我惊呆了。
我擦啊,亮亮,你知道一个理科男读这么文艺的东西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你到底怎么了亮亮?能不能别折磨我脆弱的神经了。
亮亮不说话,继续自我陶醉,有人失恋了,会把他们的伤心立刻像叫花子的烂腿,血淋淋地公开展览,博人怜悯,或者事过境迁,像战士的金创旧斑,脱衣指示,使人敬佩。
你二大爷!你编排谁呢?
亮亮看着我,突然拍拍我的肩膀,兄弟,狐狸确实是个好女孩,恭喜你找到真爱了。
靠,你家晶晶也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啊,别的不说,就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瑜伽姿势,就足以震烁古今了。
亮亮突然悲从中来,紧握着拳头对我说,哥,我问你个问题。
我点点头,有事快说。
我不得不承认,比起和一个男人在1984瞎扯淡,还是回公寓抱着我的狐狸更实在。
接下来的10秒钟,亮亮终于问出了惊天一问。
好比你有一个三室一厅,住的很舒服,体验也很好,可是你就是觉得太熟悉了。从客厅到卧室,从厨房到厕所,连厨房有多少洗洁精、厕所有多少厕纸你都了如指掌。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亮亮,对他的比喻能力深表钦佩。
你……你啥意思啊?
亮亮一把握住我的手,哥,如果现在突然出现一个一室户的小户型,不大,可是新鲜,设施完善,你说我应不应该换房子?
你有病吧?放着三室一厅不住,住一个一室户的小户型?
亮亮摇摇我的手,这个动作被旁边的客人捕捉到,我连忙抽出手来。
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房子!
我点点头,那你是说你要做最后被狗头铡砍头的陈世美、被潘金莲用春药玩死的西门庆,被感官世界里女主角砍掉小弟弟的大叔?
亮亮叹了口气,不说话。
我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告诉我,那小户型是谁?
亮亮怯生生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是我们公司新来的一个客服,90后,胆大奶大……
我恍然大悟,擦啊,那晶晶跟小户型比确实弱爆了……咳……可是,你要考虑清楚,你爱的是两块肉还是一个人。晶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用了那么多栓剂,你不能这么对她。
亮亮喟然长叹,我现在也是受到良心上的煎熬。
我突然目光囧囧地看着亮亮,恶狠狠地问,你告诉我,上没上?
亮亮大摇其头。
说!实!话!
亮亮缩着脖子,没上,就亲了亲。
还有呢?!
还……还摸了摸……
你二妹妹的……
亮亮一手托腮,哥,不瞒你说,现在小户型整天给我发微信,照片全是清凉的,长腿,事业线,千沟万壑,我不想对不起晶晶。可是……可是我怕我忍不了啊。
我瞪着亮亮,你TM真是禽兽啊。
亮亮再次长叹,哥,我是个男人啊,真正的男人啊,你说实话,要是你,你能忍得住?
靠,我家狐狸可不比你小户型差。我说的义正言辞。
哥,你说我该怎么办?一边是晶晶,我打算要结婚的人。一边是小户型,打算要上我床的人。
我沉吟一会儿,目前只能这样了。
什么?亮亮看到一丝希望。
我说,你把小户型电话给我,这个陈世美让我来做吧。
啊????亮亮震惊地看着我,哥,你别说笑了,快给我出出主意吧。
我收敛心神,一本正经,我告诉你亮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在我这里找点道德上的支撑点,为你接下来的禽兽行径找点良心的安慰。你知道你这种行为等同于什么吗?背信弃义,禽兽不如。
亮亮长大了嘴,哥,你分析的……可能真的有道理。
我表现得很牛逼,那当然了。我对你这种心思不要太了解,你以为我身边就没有表白的妹子了?
亮亮五体投地,哥啊,你快点给我出出主意吧。
我沉吟不语,这种主意怎么出呢?只有从根本上断了亮亮的念头。而这样,只有两个方法,第一,把亮亮变成东方不败。第二,把亮亮变成林平之。
或许,还有一个更加残忍的变法。
还没等我开口,亮亮看着我,突然怯生生地问,哥,我说说我的想法,你别骂我。
Shoot。
我想啊,这样算了,我上了吧,仅此一次,绝不重来。然后安心地跟晶晶好。我保证,就这一次。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亮亮,张大了口。
亮亮我问你个问题。
哥,你说。
你说猫能戒掉鱼吗?公牛从主观能动性上能拒绝和母牛交配吗?啊?
亮亮面如死灰地摇摇头。
所以我说,如果你住了小户型,三室一厅你就回不去了。就算晶晶不知情,可是你小弟弟去过不该去的地方之后,就不安分了。就想进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亮亮把头埋在桌子上,哥啊,那你说我咋办?我真怕我忍不了啊。小户型的长腿真是我的菜啊。
去你妹的,苍井空的G-cup还是我的菜呢?有用吗?我们需要的是爱情和爱人,不是长腿不是G-cup。我们要的是爱人的灵魂。你大爷的。
我气死了,亮亮这是典型地得了便宜还卖乖。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心里默默地做了决定。
亮亮期待地看着我,我眼神凌厉,缓缓地道出两个字:
围魏救赵。
什么?
狐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以为我会被你这种鬼话骗进吗?哦,为了拯救别人的爱情,自己去勾引一个小90后。你当我白痴么?
一个小时后,我故作深沉地坐在沙发上,狐狸的反应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我语重心长,狐狸,你得相信我,什么小户型G-cup在你面前都是浮云。你想想,如果小户型一直这样勾引亮亮,亮亮能忍得住吗?那还迟早得沦陷。到时候晶晶怎么办?
狐狸气得七窍生烟,那你就忍得住?你猴急的样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我一脸平静,狐狸,你要知道,我对你的爱情,就像水晶。
狐狸挥挥手,打住打住,这事儿没商量。亮亮自己忍不住那他就是禽兽,禽兽,你拯救一个禽兽,你自己就会变成禽兽,禽兽。
狐狸被气得进入复读模式了。
好吧,哈哈,我开怀大笑,没什么比这样温柔的骂更让人幸福的了,狐狸,我逗你的。我怎么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不过,你说狐狸你说,我们应不应该帮帮亮亮和晶晶。
狐狸沉吟,应该是应该,可是这种事,他自己决心要禽兽的话,你怎么帮他呢?
我只好循循善诱,狐狸啊,人的一生,谁还不受点诱惑?有的人能忍住,有的人忍不住,这很正常。男人受不了女人诱惑,女人受不了名牌包包诱惑,对不对?可是很多时候,这种诱惑都是暂时的,是一时一地的,只要过了这个坎儿,诱惑没了,或者心境变了,这个危机就算度过去了。亮亮现在是七年之痒,又有个小户型再捣乱。我觉得只要度过这个危机就没事了。
狐狸叹了口气,男人真可怕。
我继续与语重心长,亮亮和晶晶这么合适,不能因为一个诱惑就完蛋了啊。我们得帮帮他们。
狐狸沉吟未决,虽然你说的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可是我怎么老觉得你动机不纯呢?
我举手发誓,狐狸,如果我是那种被诱惑就倒戈的人,那我也配不上你。我宁愿挥刀自宫,也不愿与你同床共枕。
狐狸仔细听着,突然瞪了我一眼,你这是在骂我呢?
我连忙摆手,绝对没有。我只是想说,我虽然是男人,喜欢女人的男人,可是我现在是有爱人的男人。就是说,我已经被盖章了,专属了。《小王子》里怎么说的?我已经被你驯养了。有你这个大别墅,再多的小户型我也不换啊。狐狸瞟了我一眼,哎?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
我哈哈大笑,狐狸你想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种事别人怎么帮?亮亮如果非要走在禽兽的大道上,你能把他拽回来吗?
狐狸陷入沉思。
我摆摆手,当然能,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这个小户型身上。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搞定了小户型,就基本上解救了亮亮。
狐狸表示极度不相信,哦,今天有个小户型,他就受不了了,那明天再来个复式楼呢?你再去救他?
我叹息,这次既然亮亮找我了,说明他内心确实受到了煎熬,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靠啊,亮亮有这么大魅力嘛?
狐狸失去耐心,好了,你说吧,打算怎么办?你自己出面去勾引小户型?
非也非也。要出马的不是我,而是狐狸你。
我?
对,非你莫属。
我伏在狐狸耳边,阐述了我的整个计划……
经过一番循循善诱,我终于通过亮亮拿到了小户型的电话号码。
其实你看,眼下就是一个特别快速的时代。
大家在吃速食面的同时,也在消费着速食的爱情。
你要认识一个女孩,闯入她的生命,仅仅需要一个11位号码就够了。
然后,你们开始聊天,从警惕,到略带着欣喜,小有期待,再到用电话煲粥,说荤段子,彻夜不眠,胡说八道。
两个原本无关的人就发生了密切的联系。
这一切可能都是因为这个11位的电话号码。
这可能就是我们常说的缘分。
一种非理性的、不可预知甚至不可设定的东西。
很多年之后,我仍旧记得几个号码。
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那串号码的主人曾经让我魂牵梦萦,曾经让我痛彻心扉。
爱情和时间的残酷之处在于,当一切华美的袍子被扯下,剩下的只有一串再也没有人接听的号码……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我大致地从亮亮口中得知了一些资料。
92年,身材好,爱泡吧,使用白色爱疯,偶尔爆粗口。
非典型的90后妹子。
所有的阅读材料之中,仅限于时尚杂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贪玩,好动,不安分,能喝大量洋酒。
我更加确信,这样的妹子并不适合亮亮,亮亮需要一个居家型的人妻,而不是如此的潮女。
而经过我和狐狸的商讨,认为这个小户型如此引诱亮亮,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亮亮是半个已婚男。
你要相信,这种女孩心中有足够多古怪的想法。
比如遗愿清单上包括在裸体沙滩嘿咻,勾引一个已婚男出轨等等。
我几乎预见到了亮亮的下场,人家这边game over了,亮亮才刚刚进入攻击模式呢。
我们必须阻止这场惨剧。
我怀着悲壮和拯救世界的庄严想法,拨通了这个电话。
对方声音很少,吵闹的音乐声,估计是在酒吧。
等到声音小了,我开口,上次我在酒吧看到你,找朋友要了你的电话,我朋友就是亮亮。
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咬着口香糖,问,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我比亮亮适合你。我斩钉截铁。
小户型咯咯娇笑,你没事吧,哥哥?
我当然没事,我是说,尽管你喜欢亮亮,尽管亮亮是我的朋友,可是这都阻挡不了我喜欢你。
你喜欢什么?小户型似乎有了点兴致。
长相、性格和身材。我实话实说,决不隐瞒,别以为外貌协会就显得你浅薄,这才是最诚实最稳重的说法。
那你想怎么样呢?跟我上床,然后甩了我?小户型说话直截了当。
没有能预知未来,不过我可以保证在你甩我之前,绝对忠诚于你,以及你的裙子。
小户型又笑了,这次笑得很暧昧。
那怎么着?见个面?我也是外貌协会,如果你不好看,那对不起,我只能说sorry。
我松了一口气,好呀,我觉得你会喜欢刺激的交往,和我一样,比如抢别人女朋友什么的。
小户型笑笑,1984,见面说,然后挂了电话。
我挂了电话,狐狸在一旁看着我,啧啧赞叹,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无耻的一面呢?
我正色道,这不是无耻,这是无耻的高尚。为了亮亮晶晶的幸福,我们必须忍辱负重。
狐狸嗤之以鼻,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乐在其中呢?
我叹了口气,狐狸,人总该在逆境里苦中作乐,不然,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怎么活到现在呢?
狐狸笑着推了我一把,然后又严肃起来,我再重申一遍,如果你动了歪脑筋,或者做了坏事情,别怪我心狠。
狐狸的威胁绝对有效。
我连忙敬礼,请首长放心,我一定狠斗私字一闪念,一颗红心向太阳。
狐狸摇摇头,我越来越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了。
我摆正狐狸的肩膀,狐狸,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这是要拯救亮亮晶晶的爱情与水火之中。
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这次行动亮亮并不完全知情。
晶晶就更不知情了。
我想既然亮亮如此信任我,那我一定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我收拾了行囊,一身007范儿,和狐狸一起出门。
我先到了1984.
小户型一身夜店范儿的装束,托着腮,上下打量着我。
我自始至终保持着一副不屈不挠的笑容。
我必须承认,亮亮这个王八蛋真是捡到宝了。
这样的女孩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生殖的气息,最容易引发雄性动物的原始冲动。而且,这绝对是奉行“三不主义”的把妹达人最爱的猎物。
我看着她,仿佛她脸上就写着“来上我吧”四个字似的。
也难怪亮亮把持不住,我唯一奇怪的是,为什么这样的妹子会死咬着亮亮不放呢?
那不成亮亮拥有所谓的“神器”?
我猛然惊醒,爱情动作片里的猥琐大叔,唯一不猥琐的就是大根君啊。
从晶晶的午夜分贝上,我似乎可以推测出亮亮的尺寸。
难道亮亮就是传说中的三脚架?
小户型一声轻笑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揪出来,小户型说,嗯,你长得……还不赖。
我傲然一笑,至少五官端正吧,膝关节有力,臀部马达动力十足。
小户型笑得花枝乱颤,这么说,你是亮亮的好朋友?
我点点头,具体地说,是亮亮女朋友的同居室友。
小户型突然来了兴致,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跟他女朋友有一腿吧?
我微微一笑,亮亮现任女友不能跟你比。
小户型声音妩媚,哪里不能跟我比。
我沉吟一番,还用说么,你是小户型,她是大别墅。
小户型咯咯咯的笑,那岂不是大别墅更有竞争力?
我摇摇头,你想啊,大别墅家徒四壁,小户型3D夹击,你要是男人,你喜欢哪个?
那怎么着啊?小户型终于开口,处处?
我含笑不语,那亮亮呢?
小户型无辜地眨着眼睛,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愣了,我们两个交往,亮亮会知情啊。
小户型嗤之以鼻,他一直是备胎啊,我如果有新的轮胎,备胎必须还得呆在后备箱里。
我恍然大悟。
要是所有的妙龄少女都把已婚男当成备胎,这个世界还能再残忍一些吗?
我还是跟着小户型去了夜店。
跳舞我并不拿手,晃了一会儿我已经开始脑袋疼了。
小户型却像是被高压电附身,我真担心下一秒她的屁股就飞出窗外。
我极力控制着我的手,我不能做对不起狐狸的事情。
可是小户型的CUP就像是有磁铁一样,我一下子记起了高中学的洛伦兹力、磁场学、力学。
贴身热舞这种东西,去过夜店的同学肯定都知道。
夜店里的空气会发生质变,让人有一种迫切需要释放热能的冲动。
小户型猛贴上来,我努力退避三舍。
可是你无法对一对CUP say no。
我的手终于被磁铁吸住了……
这是一种挺奇妙的感觉。
我知道我以前也在自习室里干过这种事,趁着停电给学妹检查身体什么的,可是这次体验却完全不同。
我的感觉竟然像是……
在大街上,被怪阿姨摸了屁股……
我缩回手,大惊失色地回味着这种古怪的体验。
我听说过一个“性意识萌动和影响”理论。
大意是说,正在恋爱的人体内会分泌一种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可以暂时性影响你的性意识,让你在与非爱侣异性接触时,产生不愉悦感。
比如刚才。
我确实感到不愉悦。
这么说听起来似乎特别虚伪。
可是,在我的手从小户型胸脯上拿下来的时候,我确实有一种诡异的不愉悦感。
我意识到我是在犯罪。
我怎么能背着狐狸摸别人的胸呢?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如果狐狸不要我了,我是不是从此以后就不喜欢女人了……
太可怕了。
小户型对我的这种反应很是出乎意料,不过她似乎并没有在意,只是沉浸在音乐的狂舞中。
这种女孩的需求直接而简单,不需要你投入太多精力,只要你在适时的时候出现,然后在适时的时候消失,这就是她们对男朋友的全部要求。
说白了就是不依赖。
可能这就是还没有被定义的“夜店式爱情”。
我更加确定,不能让亮亮赔了夫人又折兵。
有时候,上床是一项特别危险的运动。
上床这件事很可能就决定了你未来的人生走向。
比如,如果亮亮和小户型上了床,那么他就此失去了一位最适合自己的妻子。
也就是晶晶同学。
我必须承认,我们都有需求,尤其作为男人。
但是这种动物性本能其实是很可怕的。
花心这件事本身并无过错,因为这是男人这种生物的生物特质,就好像屎壳郎一定要滚粪球一样。
可是,一旦男人背负了责任,有了爱人,有了家庭,有了娃娃,再去花心就可能造成一系列不可逆的多米诺效应。
很多时候,很多诱惑,很多女人,咬咬牙就能过去,松松裤子就死翘翘了。
就是这么现实。
又是喝酒又是跳舞又是划拳,小户型终于累了。
我在此特别感谢上帝对男女生物体能差异的设定。
喝醉的女孩并不好看,喝醉的夜店女孩就更加残酷了一些。
在这个晚上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能带一个在夜店遇到的女孩去酒店。
现在打个炮真的已经这样简单了吗?
我想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停留在比较原始的阶段。
上床,真的成为一项运动了。
去酒店,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小户型拖进电梯。
这个时候,小户型在我衬衣上流下的口水已经可以用来浇我卧室的吊兰了。
电梯上升过程中,我特别严肃地把小户型的肩带拉上,遮住呼之欲出的波涛。
我不想和她淹死在电梯里。
4302
每一个房间号都有其独特的意义。
我至今还记得我还有童子尿的时候,跟我心爱的女孩去酒店的,那个房间号码。
那对我意义重大。
她是我第一任的启蒙老师。
现在,很多年之后,我又带着一个10小时之前才认识的女孩来到酒店的走廊里,突然有一种恍惚感。
好像我闭上眼睛,身边的女孩就幻化成初恋女友了。
这种感觉并不愉快。
全称小户型在我怀里胡说八道,又哭又笑,喝醉了的女人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根本分不清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区别。
我拖着她敲门。
门打开,狐狸冷艳地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狐狸闪开身,我拖着小户型进去。
亮亮一言不发地坐在电脑桌前,显然已经被狐狸狠狠地训诫过了。
我把小户型丢在床上,小户型翻了身,作势要吐,我只好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她呜呜了几声,做了个swallow的动作。
狐狸袖着手,冷冷地逼视亮亮,就是她?
亮亮面如死灰地点点头。
我历尽虚脱,喘着气,说不出话。
狐狸看了衣不蔽体的小户型一眼,继续冷冷地逼视亮亮,我没骗你吧?只要是个男人就能把她带进酒店。
哎哎哎哎,狐狸你说什么呢?
狐狸瞪了我一眼,不理我,继续,我早就跟你说了,这种女孩就是公共汽车,是地铁,是超载的长途客车,是隧道。你知道上海一天有多少人要上车,又有多少车要进出隧道吗?
亮亮低着头,偷偷瞥了一眼床上的小户型,一言不发。
狐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亮亮,晶晶多好啊,你知道她经常因为你月经不调吗?你知道她因为你那些该死的嗜好而皮肤过敏吗?你还这么对她,你觉得自己这么做还是人吗?
亮亮已经快绝望地死过去。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恨我们这个邪恶的计划,现在看来,他却是需要被调教。
我眼看着黑脸唱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开始唱白脸。
好了,亮亮,这个女孩确实不适合你,你看,你只是她众多男朋友当中的一个,她今天上你的床,明天就可能上你弟弟的床。当然我这只是打个比方。这样的女孩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可是亮亮,你要知道晶晶只有一个。真正适合做老婆的女人只有一个。你要是错过了,就永远没有了。
狐狸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别对不起晶晶,一个女人一旦决定喜欢一个人了,她就会关上门,不再让别人进来,亮亮,我也希望你管住你的钥匙,别去开别人的锁,也别随便进别人的门。
亮亮猛烈点头,但是还是忍不住看躺在床上昏死过去的小户型。
我承认,在酒店房间的灯光下,看到这样一个open的女孩以一种奔放的姿势躺在床上,确实有激发人类兽性的能力。
就在我和狐狸互相凝视,为我们今晚上的漂亮行动暗暗喝彩的时候,小户型突然翻了个身,迷蒙中,说了一句,你得洗澡,然后带套。
亮亮吞了口唾沫,夺路而逃。
狐狸瞪着我,怎么着?你是不是觉得花300块钱让这小姑娘自己睡,你觉得心痒难搔?
我双手乱摇,绝对没有,我是在想,我们能不能把小户型弄醒,让她自己打车回家,我们俩在这里睡一晚上?
狐狸呸了一声,起身出门。
我跟在狐狸后面,回过头看了小户型一眼。
多好,明早她醒来,可能还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呢……
自始至终,晶晶都不知道这件事。
亮亮也按时出现在晶晶床上。
一切看起来平静极了。
所以你看,有时候你只要掐灭蝴蝶效应里的某一个尖端,就能消弭一场罪过。
只是希望亮亮,经此一役,能够真正理解,拥有一个死心塌地的姑娘,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我们就不要为了一时的冲动,而毁了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接下来的一个周,公寓里无比和谐。
亮亮晶晶继续他们和谐的周末生活。
我和狐狸做一切恋人常做的事儿,除了开锁游戏。
狐狸一直坚持,我坚持的时候,狐狸就非常愤怒地问我,你到底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身体?
好吧,姑娘们为什么总是这样呢?难道这两件事儿能分开么?
小王子都快能数清楚狐狸有多少颗牙齿了。
不知道在实现共产主义之前,我还能不能打开那把我一直想要打开的锁。
周五晚上,我和狐狸看电影。
照旧是美国大片,大场面,肌肉男,炸弹和荷尔蒙在飞。
狐狸咬着爆米花,紧张兮兮地盯着屏幕。
我不得不说,只要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看到马路上的两棵树都会以为他们相爱了。
就在我试探着在不惊动狐狸的情况下,把手伸到她胸前的时候,手机突然在我口袋里震动起来。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偷偷瞥了一眼压在口袋里的手机,手机上显示着一个三个字的名字。
仅仅是三个字,却足以让我魂飞魄散。
我拍拍狐狸的肩膀,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狐狸摆摆手,眼睛没有离开屏幕,示意我快去快回。
我猫着腰,钻出电影院,接起电话。
喂。
声音是有温度的,尤其是某个人的声音,它像气味一样,永远都缠着你,在你以为已经忘了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告诉你,它还在。
仅仅是一个字,就足够唤醒你关于电话彼端那个人的全部记忆。
是她。
喂。
长久沉默。
电影院外面还有人排起长队,情侣们在看着排片表。
在这种沉默里,似乎所有的记忆都复活了。
可怕的是,就在这样的沉默里,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还是她。
我还是我。
她终于开口,没有寒暄,直奔主题,我明天到上海。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说她要要回来了,在离开我十个月之后,她说她要回来了。
你……
我回国办点事,想去看看你。
那……你待多久?
你应该问我还在国外待多久。
那是多久?
还有两个月,课程快结束了,我回国办手续,再回来……再回来就不走了。
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平静,可是我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惊悸。我不知道这种惊悸究竟代表什么,但是我能听出来,就像很久以前我能解读她的口头禅一样。
没事就是有事儿。
不要就是要。
你太坏了就是你真好。
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就是这个十个月之前跟我说分手的前女友,现在说她要回来了,要来上海看看我。
我虽然不忍心在她的名字前加上“前女友”这个定语,可是,这却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说不出话,我不知道该对这样一个消息作出什么反应。
就像十个月前我不知道该对“我们分手吧”这样的消息做什么样的反应一样。
她听出了我的犹疑,就像她以前做的一样,她能翻译我的沉默,理解得比谁都精准。
你不高兴?
我说没有。
你不高兴。她说得斩钉截铁。
我的确不确定,我不确定我现在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那你明天几点到?我去接你。
上午十点,俄罗斯航空。
好。
那……那就这样,明天见。
她听出我不想多说话,她总是能听出来。
我们彼此挂了电话,就像我们当初恋爱的时候一样。
可是谁又知道,这短短的十个月,对我来说,已经恍如隔世。
我回到电影院,电影刚刚经过高潮,观众们都意犹未尽地盯着男女主角在接吻。
狐狸看了我一眼,你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错过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嗯?你怎么了?狐狸一直都很敏感。
我摇摇头,没事啊,可能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哎呀,好了好了。狐狸突然凑到我耳边,看完电影我回去给你马杀鸡。
我伸出手把狐狸搂在怀里,下巴贴着她的头,她头发里还有伊卡璐的味道,闭上眼睛。
狐狸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她乖顺地靠在我怀里,偷偷地嚼碎爆米花。
片尾曲响起,观众纷纷起身离席。
我在狐狸头顶吻了一下,低声说,电影散场了,我们回家吧。
我牵着狐狸的手走在路上。
看完电影牵着爱人的手走在错落的人群里,这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画面。
牵着她的手,这就是人生的意义。
我们走着,都没有说话。
狐狸很快就感受到我的低落,她没有问,我知道她在等我自己告诉她。
我深呼吸一口气。
狐狸。
嗯?狐狸抬起头,宠溺地看着我,好像无论这个世界上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陪着我。
我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吧。狐狸眨着眼睛,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她回来了。
尽管之后四个字,可是我却说得很慢。
狐狸看着我,她?
我点点头,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合适,她就是我的前女友。
狐狸脸色一黯,但随即努力撑起笑容,别挤牙膏,一气说完。
我点头,她说明天到上海,想见见我。
哦,狐狸看起来很轻松,那见呗,不用跟我说,我不生气。
我握紧狐狸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却说不出话。
我明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狐狸,可是我心里还是特别想见见前女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应该见见她。
狐狸突然捧起我的脸,脸上绽开笑容,无论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在这儿。
我环住狐狸,抱紧她,亲吻她,眼泪却弄湿了她的脸。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在哭,还是她在哭。
街灯很亮,风吹过来,很凉……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狐狸故意没有开门。
我站在她门前,停留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门前站着,我们中间隔着一扇门,我却好像能看到狐狸的脸。
我叹了口气,打车去机场。
出租车上,我努力想着,见到前女友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
是挥手寒暄,还是笑而不语,还是质问她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
我看着飞驰而过的其他汽车,心烦意乱。
机场。
机场和车站一样,都是送别的地方。
黯然销魂的离别,有时候也有黯然销魂的重逢。
比如现在。
前女友以一种扑面而来的姿态,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让你猝不及防。
我甚至不知道该对她的造访做何反应。
虽然仅仅和她分开一年,可我仍旧觉得中间隔了数十年的光阴。
这个女孩,曾经是我的一切啊。
她给了我一切,然后又拿走了一切。
我当时特别希望,人脑就是一台电脑,我可以选择格式化其中的一部分记忆,比如失恋,比如那个4月12号。
9:30分。
我站在错落的人群里。
我不想迟到。
10个月前,我在北京送她离开。
10个月后,我在上海等她回来。
只有10个月。
可是这10个月确实我生命中最漫长的10个月。
我失去了我的她,我有了狐狸。
没错,我爱狐狸,毫无疑问。
可是现在,我站在这里,却仍旧觉得伤感。
在前女友和现女友的更迭了,我知道我错过了什么,也知道我拥有了什么。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我再要见到她的时候,仍旧会这么难过。
好像我曾经丢掉的一部分血肉,现在她又回来了。
她仍旧是我的血肉,可惜原来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再也没有这块血肉的位置。
10:00整。
飞机抵达上海。
我站在南彩虹桥的接机大厅,看着汹涌而出的人群。
我特别怕,我特别怕认不出她。
好像,她已经离开我一个世纪了。
在这为期十个月的一个世纪里,我绝望过,放纵过,哭过笑过,这些都成了我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经历。
如果她不离开我,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爱情不能假设,生活是不可逆的化学反应。有些人有些事,都成了过往,即便你再舍不得,也只能任由他们离你而去……
我看到她。
像往常一样,我还是能第一眼在人群中认出她。
她永远显得那么小只。
一个小小的人拖着一个小小的箱子去了一个大大的国家。
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个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肆虐,我就这样把我最爱的人送出国门了。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么险恶的世界。
现在她回来了,正朝着我走过来。
我却再也不能往前一步,只能任由她朝我走过来,就像三年前,她从女生宿舍楼朝我走过来一样。
她看到我,脸上带着笑,她一点都没变,连微笑的方式都没有变,一定是先睁大眼睛,挺起鼻子,然后翘起嘴角,露出酒窝。幸运的话,还能看到她的一两颗牙齿。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来,仰头看着我,伸手擦我的脸。
我竟然不知道,我在看着她朝我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鼻子好酸。
她仍旧仰头看着我。
我看着那张脸,那张我魂牵梦萦了三年的脸,真的一点都没变。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她伸出手抱住我,我全身僵住,只有眼泪还在肆虐。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太习惯法式贴面,拥抱前男友的时候,是需要尺度的。
这个拥抱,对我来说,陌生又熟悉。
我曾经理所当然地拥有她的一切,现在她的一切又理所当然地与我撇清了关系。
我几乎能听到adele 的烟熏嗓在撕心裂肺地唱Someone Like You,尤其是那句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爱情有时能永恒,有时却痛彻心扉。
她感受到我的僵硬,拥抱也软下来。
她好像是刚刚才醒悟过来我们已经是找不到拥抱理由的朋友了。
我带她去吃饭。
她提出一定要吃麻辣烫。
我看着她对着一碗麻辣烫痛下杀手的时候,好像一下子穿越到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她,她就带我去吃麻辣烫。我那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有个片子叫《爱情麻辣烫》。
没有什么比和前女友吃饭更可怕了。
两个人漠然对坐,记忆波涛汹涌。
如同残忍的比赛,比的是谁比谁狠,谁比谁爱得深,看看谁先崩溃。
她抬起头,汁水淋漓,说,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麻辣烫了。西餐根本不是人类的食物。
我只是微笑着看她,她若无其事,吃得欢欣鼓舞。
我能感觉到她试图在我眼神里寻找宠溺,我不知道有没有,我只是觉得疼。那种藏在微笑里的疼,不凛冽,时隐时现,疼起来却让人上瘾,搞不好还能致人死命。
我还记得她刚刚出国,我们在电话里聊得最多的就是你今天吃啥,我今天吃啥,好像食物是我们唯一关心的话题。
感情是经不起消耗的,我对异地恋始终悲观。
三年的感情衰减周期是十个月,据说已经很长了。
现在她还在我对面吃着麻辣烫,时不时嘬着嘴喊辣。
热情腾腾中,我看着她,心乱如麻。
小店里的DJ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种悲伤气氛的感召,竟然放出一首《好久不见》。
陈医生的治疗方式就是先疼死你,然后再让你慢慢习惯,慢慢自愈。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这个桥段,终于发生在我们身上。
不过,不是在咖啡馆,而是在吃麻辣烫的小店。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水盈盈的,不知道是因为麻辣烫,还是因为陈奕迅。
歌声还在继续,我和她隔着两碗麻辣烫对望。
我脑海中,却主动将这首《好久不见》翻译成粤语版的《不如不见》
头沾湿,无可避免,伦敦总依恋雨点。
乘早机,忍耐著呵欠,完全为见你一面。
寻得到,尘封小店,回不到相恋那天。
灵气大概早被污染,谁为了生活不变。
越渴望见面然后发现,中间隔著那十年。
我想见的笑脸,只有怀念,不懂怎去再聊天。
像我在往日还未抽烟,不知你怎么变迁。
似等了一百年,忽已明白,
即使再见面,成熟地表演,不如不见……
她吸吸鼻子,低下头,努力地把麻辣烫吃完,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说,我们去唱歌吧。
我说好。
我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我们或许已经丧失了直接沟通的能力。唱歌或许能更好地交流。就像我们认识的时候,一起K歌一样。小暧昧,倾慕都可以用歌声表达出来。
而现在,遗憾,不甘,想说说不出口的话,或许也可以唱出来。
那些让你死去活来的的情歌,不需要说太多,一开口,或许就明白了。
KTV,小包间。
我们坐得很远。一旦分手之后,再狭小的空间也要分割出最遥远的距离。
她看出我的局促不安,我也看出她故意装出来的浑然不知。
点歌吧?我催促我。
我笑,你先点吧。
她坚持地摇头,不,你先。
我嗯了一声,起身去点歌。这一点上倒是和以前一样,她不喜欢被违背,而我也习惯了在她面前听从。
我该唱什么给她听呢?
在她跟我说分手之后,我原本攒了好几百G的TXT要跟她说。
可是现在,我有机会了,这些心里话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时间所能带给情人的悲哀,大抵如此。
怪你过分美丽,彷佛心瘾无穷无底,终于花光心计,信念也都枯萎,怪我过份着迷。
或许你还会记得,会记得你生日的当晚,会记得大学二年级的冬天。过你过分美丽,怪我过分着迷。
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因为失去你,而感到光荣。失恋好像伤疤,那是成长的印记。
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心甘情愿,鬼迷心窍,只是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一撮玫瑰,无疑心的丧礼,前事作废当爱已经流逝……
我想我已经唱得够清楚了。
她始终默默地听着,就好像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去KTV。
我唱完,放下话筒,看着她。
她看着我,四目相对,相顾流泪。
我不知道我和她为什么会迎来这样的结局,我本想,我再见到她的时候,早已经释然无碍。她再见到我的时候,也已经云淡风轻。
可是我错了。
我见到她,见到她走在我右手边捋头发,坐在我对面吃饭,坐在我旁边唱歌,不再是沾沾自喜,而是心如刀割。
前女友还有一个词叫旧情人。
旧情人就像旧背包一样,旧得很好看,遗憾是它已与爱情无关。
很多年后,你再一次见到她,一颦一笑,她还是那么美。只是可惜,就像张爱玲说的,隔了三十年,再美的月色也带着凄惶。
她起身,去点歌。
唱得还是我们相爱的时候她最喜欢的那几首。
我闭上眼睛,就好像我从未长大,就好像晚上我们还要去上自习,要赶在宿舍楼关门之前彼此晚安之吻。
青春是人生的实验课,错也错得很值得。总有一天,我们都老了,不会遗憾就OK了。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已经忘了天有多高,得到的爱越来越少。
Where is the moment when we needed the most。
You sing a sad song just to turn it around。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
我看着她,看着她肩膀在耸动。我知道她在哭。我其实特别想去安慰她,可是我没有。
其实我们分手那天,我特别想问她为什么?
可是我也深知,在一起需要理由,分手只需要借口。
我去问什么呢?
所有的分手理由都是借口,归根结底,无非你你不爱我了,或者你不那么爱我了。
上海和巴黎,两个陌生的城市,我和你一样,谋生,亦谋爱。
你离开我,我不怪你。
因为我知道,你在我身上没有看到未来。
我没有给你未来,已经是我的罪过。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问你离开我的理由。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泪把妆弄花了。
有人说,爱情里的苦都是自苦。
我原本不相信。
可是今天,我听到她唱歌给我听,我看到她在哭,我突然相信了。
说分手的人或许真的比听分手的人要痛苦。
我不想她再痛苦,因为这些苦我已经承受过了,就像是一场下过的大雨,已经天晴了。
我们两个人坐下来。
不再唱了,唱不下去了。
我问她,你晚上住哪?
她摇摇头,来得急,我还没找地方住。
她说完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跟她说,去我那吧。
可是我不能。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带你去找个酒店吧。
她脸色一黯,然后故作欢快地点点头。
我看到她眼角有泪。
歌声还在继续,我爱上她的时候,五月天在唱《倔强》,我失去她的时候陈医生在唱《富士山下》。
这些情歌,都是写给我们的。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你还嫌不够,我把这陈年风褛,送赠你解咒……
人活到几岁算短,失恋只有更短,忘掉我跟你恩怨,樱花开了几转。
酒店。
我办好手续,提着她的箱子,送她上楼。
全程,我们省略了不必要的话,只用表情和眼神交流。
她坐在床上,看着我,眼圈红肿。
作为射手座,她很少哭。
可是今天,我觉得她把攒了二十多年的眼泪都用光了。
前女友还能因你而哭,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坐下来,看着她。
我们聊啊聊啊聊啊聊啊。
好像要在几个小时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
以前也是这样,只要我和她坐下来,就能聊天,永远不会无聊。
每当和她聊天的时候,我就觉得幸福得惶恐。
聊起一件糗事,我笑,她也笑。
聊起一件温馨的事情,她哭,我也哭。
你还记得老五吗?他半夜两点去接伤心喝醉的女生,开着我们宿舍的门,结果第二天,我们所有人都感冒了。
记得记得。他追女孩的手段就是每天送人家一只从海边抓来的螃蟹。
你还记得老三吗?他跟我们出去玩,结果一下车就踩了一坨比他脑袋还大的狗屎。
我们笑得前仰后合。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了。
你和你的前女友、旧情人拥有共同的朋友,共同的回忆,不经意间,就会被串起来。
同学聚会,她在。
同伴婚礼,她也在。
她似乎永远都会盘踞在你的记忆里,在你以为你已经忘掉她的时候,给你一刀,提醒你.
我们两个都笑得很残忍。
好像是在享受这种残忍的快感。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笑得眼泪成诗。
我笑着笑着,像被拳王打了鼻子,眼泪簌簌而下。
她笑着笑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扑在我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我。
我回应她。
她哭着,我不好,对不起。
她的眼泪灌进我的脖子里,滚烫,随即变得冰凉。
她全身都在哭。
我心疼极了。
我忍不住,我的眼睛像是接了喷水车,我忍不住。
我抱着的这个女孩,曾经是我发誓要和她共度一生的女孩啊。
我抱着她,感受着她的颤抖。
我开口,对不起啊,我没有等你回来。我恋爱了,我很爱她,就像当初爱你一样爱她。她也很爱我,就像当初你爱我一样爱我。对不起啊。
她灌进我脖颈里的眼泪更多了,更烫了,更冷了。
她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点头,呜呜呜地点头。
我知道她是说,我都懂,都懂。
我抱着她,我说,我知道你懂,可是,为什么我还这么难过啊?
她伏在我的耳边,努力平复着颤抖的声音,她说,你难过是因为我在一个错的时间回来,我既然离开,就不该回来。可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本来我只是想偷偷地看你一眼的,可是我忍不住。好像我不看看你,就过不了这个坎儿似的。
我拼命点头,拼命点头。
她抽泣着,我看了你写的那些文章,心里很难过。很担心你。现在你能好起来,真好,真好……
我抱着她,听着她的这些话,心如刀绞。
我说不出话,只能以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回应她。
我承认,我仍旧喜欢她,她的背影依旧让我心疼。
很多人都说,90%的男人对前女友都无法忘情,因为他们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前女友是自己的女人。
或许吧。
前女友是一种情怀。
不管这个人在不在你身边了,情怀是伴随你终生的。
亲爱的姑娘们,也就是说,你此刻的这个男朋友,是他的前女友(们)一手塑造的,他之所以成为现在的他,很多地方都归功于他的前女友。而你,或许继承的是他前女友们的遗产。
每一个好女人都是一所学校。
前女友就是男人们的母校。
现在他们毕业了,或许吧,你和他都应该感谢他的母校。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这样抱着。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长的拥抱。
一直到12点。
我的手机没有响。
我放开她,微笑,我该回去了。
她使劲憋着泪,想点头,却又怕眼泪掉下来。
我咬咬牙,她在家里等我。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再一次泅湿了脸。
我口中的第三人称“她”,换了指代的主人。
我知道,这样对她很残忍,可是,我已经有了狐狸,我毫无办法。
她一直默默地流泪。
我只能看着她流泪。
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哭却没有去哄,也没有去分析她眼泪里的成分。
这些属于我的眼泪,以后不会再属于我了。
良久,她抬起头,看着我,眼圈肿得厉害。
我想想见她。她突然说。
嗯?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想见见她。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行吗?
我默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前女友哭着跟我说,想见见我的现女友。
我只是想见见她,没别的,行吗?
终于,我点点头。
或许,这样的公开见面,这样的开诚布公,对我们三个都好。
她坚持要送我上出租车。
她踩着拖戏,站在酒店门口。
我刚要坐上出租车,她突然一把拉住我,亲我的脸。
她脸上的挂着的泪水冰冷,那味道苦极了。
我闭上眼睛,眼泪哗哗的流出来。
良久,她拍拍我的肩膀,没事了,走吧。
我坐上车,看着她站在一片晕黄的灯光里,拼命地朝我挥手。
我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才勉强止住哭声。
司机打开收音机,梁静茹在电波里,笑中带泪地唱:
离开旧爱像坐慢车……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开灯。
狐狸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看到我回来,站起身来,看着我。
她拍拍我的脸,说,我去给你下碗面……
第二天,狐狸早早的起来。
我看着她,她虽然随随便便套了一件外套,可是我仍旧能看出来,她穿这套衣服是精心挑选过的。
狐狸做事一向妥帖,我看着她,心想,或许这就是最佳的正室风范吧。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好像在比谁沉默得更优雅。
这样的见面其实很奇怪。
然而不知为什么,从失恋之后,我内心深处好像一直期待着这样一场会面。好像我是要证明什么,好像我是要宣告什么。
雕刻时光。
她早早等在那里,看着我进来,伸手跟我打招呼。
我和狐狸在她对面坐下。
她苦笑了一下,似乎对于我这样的位置安排,心有所感。
然后,她看着狐狸,狐狸看着她。两个人,眼神里都充满了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我猛然记起,中英交换香港所属权的时候……
你好。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辽远。
你好。狐狸微微一笑,语气亲切而又保持着距离。
我知道我该互相介绍一下。
可是我该怎么介绍呢?
哦,一个是我现在的女朋友,一个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你们两个因为我而认识,握个手吧。
这是多么欠揍的说法。
我只能用她们的名字互相介绍。
我给狐狸点了牛奶咖啡,给她点了卡布奇诺。
咖啡很香,我有点醉醺醺的。
对坐了好一会儿,狐狸和她的话,好像都在眼神交流里说完了。
她搅动着咖啡,终于开口,其实我这次回来,只是来看看他,没有别的意思。
狐狸喝了一口咖啡,牛奶在她嘴唇上留下一行印记,我忍不住用纸巾给她擦干净。
这是个简单的动作,我放下纸巾的时候,才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疼可以很具体的表现出来。
我低下头,因为就在一年前,我也是这样帮她擦的。时过境迁之后,我仍旧保持了这个习惯,可是,却已经物是人非。
狐狸坦然享受着这种优待,脸上仍旧微笑,看着她,缓缓开口,不管怎么说,能坐在一起,都是缘分。很高兴认识你。认识了你,我就能更多地了解他的过去。我其实对你特别好奇。我看过他写的文章,那篇《你的美,我不配》我看哭了,我特别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让他念念不忘了这么久。现在我看到你,我觉得他所做的,都值得。
她看了我一眼,又去看狐狸,你很漂亮,他现在过得好,我也很高兴。我和他之间,都过去了,况且,原本就是我先离开的,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
狐狸摇摇头,你看过西格尔的《爱情故事》吗?
她点点头。
狐狸说,爱就是永远不用说对不起。
她笑了,笑得很会心,很坦荡,却也很痛苦。
即便隔了这么久,我仍旧能感受到这种痛苦。
我记得,第一次吻她的时候,我曾经问她,你看过西格尔的《爱情故事》吗?
她摇摇头,说没。
然后我就回宿舍去拿笔记本,我们两个在自习室里,相依为命地看完这部简简单单却催人泪下的电影。她哭得汁水淋漓。我当时发誓,不让她在我们的感情里掉眼泪,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后来,我找到一本《爱情故事》的老书,送给狐狸,再次把西格尔1970年写就的爱情故事讲给狐狸听,狐狸捏着我的鼻子说,我保证不再让你一个人了,你打篮球我会在旁边看着给你递矿泉水,你发脾气我会比你发更大的脾气,但不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走太远。
我把这个故事分享给两个我最爱的姑娘,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若不是她们,生活该有多么单调乏味。
我看着她,从她的眼神里,我就能感觉到,她记起了那个下午,那个我们一起在自习室里看《爱情故事》的下午。
我嗓子发干,发声困难,好像是小时候做了坏事,被班主任叫到教导处训诫。
狐狸继续说,我喜欢他,我不会让给你。不过,如果他还是希望和你和好,我也不拦着。
我惊恐地看着狐狸,她回望我,眼神平和。那意思就是说,如果你还想再续前缘,我可以从背后踹你一脚,让你速度更快。
我突然心里一阵温暖,狐狸这种有恃无恐的自信,就是我爱上她最重要的理由之一。
前女友笑着摇头,他不选我也知道结果,你比我更适合他。
前女友看着我,眼神里有和煦的风,那意思是说,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生。你就是我年幼无知的时候错过的……
随后,狐狸和前女友一起看着我,似乎还是要我作出回答。
我思绪万千。
从小到大,我都在选择。选择是早恋还是闷头苦学,选择文理分科,选择大学,选择考研还是工作,不停地在ABCD中做着不可逆的选择。原来,人生就是一系列的选择填空,只不过,一旦你选了一个,就必须放弃另一个。而你所做出的每一次选择都或多或少地决定着你以后的人生走向。
这就是人生的精彩之处,却也是生命的残酷之处。
因为,选择本身是痛苦的。
我看着她们,我承认,即便到了现在,对于前女友我仍旧割舍不下。她就像是一个融入我血脉的细胞,长在我胸腔里的器官,好像从一开始就和我融为一体了。我一直固执地相信,她也一样,我也是她的血脉和器官。即便当初她说分手,我仍旧觉得我的心在黏在她身上,和她的喜怒哀乐一起起承转合,平平仄仄。
前女友给了我最美好的青春,而狐狸给了我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给了我一次成长的皮蜕和新生。
青春终将逝去,或者已经逝去,而生活还要继续。
我看着前女友,看着她努力掩藏着自己那一点小小的期待。
我拍拍她的手,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能再爱你了。
前女友脸上绽开笑容,用力地笑,眼泪却喷涌而出,她点点头,拼命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心如刀绞,觉得自己很残忍。但是,成长这件事本身,如同分娩,本身就有阵痛的。如果不痛,怎么能长大呢?
狐狸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她默默地递给前女友一张纸巾。
前女友没有接,只是微笑地看她。
两个人无声对视。
我很想替她擦干净眼泪,可是我没有,我知道,哭一场淋漓尽致,哭一场雨过天晴。
我曾经心爱的小女朋友,我追她的时候,我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吧。
然后,我们不疯魔不成活地度过了大学四年,在那个常常下雪的城市,写下了我们青春的终章。我拥有她的发卡,她的背包,她的声音,她的笑骂,她的体温,她的第一次。我曾经发誓要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她。
对不起,我食言了。
也许吧,她跟我说分手的时候有一千个理由,我也疯了似的设想过一千种可能,可是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都要继续新的生活。
爱就是永远不用说对不起。
可是,我仍旧想对她说,对不起,我曾经许给你的,还未曾实现的,只能成为我们青春博物馆里,最美的那一颗化石……
喝完咖啡,她突然说,我下午四点的飞机。
我问她,是要回法国吗?
她说,先回家住几天,下个礼拜走。
我点点头,说好。
狐狸看了我一眼,突然说,你们两个好好聊聊,我先回家了。
我有些惶恐,不知所措,狐狸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转身对前女友说,一路顺风。
前女友看着她笑,说,谢谢。
我看着狐狸的背影,心里又暖又疼。
前女友说,她想吃火锅。
我笑她,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吃肉。
她说,在国外整天对着面包和刀叉,都忘了火锅什么味儿了。
我说好,那我们去吃九宫格吧。
点了一桌子菜,火锅冒着蒸腾的热气。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吃的就是这样辣味腾腾的火锅。
几年之后,我们又围锅而坐,她帮我调料,煮好的肉夹到我碗里,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我心安理得地接过来,和她一起,大块朵颐。
吃辣火锅真好,即便是眼泪簌簌而下,还是可以安全地掩饰。
我拿起纸巾,擦眼睛,边擦边说,辣死哥了。
她做着同样的动作,哈哈大笑。
我突然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去巴黎,如果当初我不来上海,我们就去北京做北漂,或许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这样,如果那样,“如果”真是个好词儿,我特别讨厌“但是”。
只是可惜,生命中没有那么多“如果”,只有这许多“但是”……
时间太快了。
一小时就跟一秒一样快。
我看看腕表,说,该去机场了。
她吐着舌头,擦着眼泪,说好辣好辣。
出租车上,她突然靠近我,闭上眼睛躺在我的怀里。
这种感觉好熟悉,她头发上还有火锅的香料味道呢。
我揽着她的肩膀,她听着我的心跳。
我们都知道,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约会了。
很多年之后,我们仍旧可以一起吃火锅,只是,再也找不到拥抱亲吻的理由。
还有,或许,以后我该少听一点陈医生的歌。
候机厅。
我帮她换好登机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笑着说讨厌。
一年前,我送她走的时候,跟现在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我们面对面站着,像是所有面对离别的情侣一样,你侬我侬,依依不舍。
像是一年前一样,我说你可要早点回来,她说你不准跟别的姑娘看电影。我说,那你也不准跟法国帅哥调情。她说,我天天都给你打电话。我说,国际长途多贵呀,咱可以视频呢。果聊。她说,去你的,我才不。
然后她哭了,然后我哭了。
我们好像是在比赛一样,看谁的眼泪能把飞机场淹没,这样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就不能准时起飞了……
现在我们仍旧面对面站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我只是看着她,她只是看着我。
我伸出手,抱紧她,她紧紧地贴着我。
保重。
她点头,你也保重。
我们曾经有过很多次相拥而泣,在热恋后的第一个暑假结束的校门口,在大吵一架的学校餐厅,在泰山顶上初升的太阳底下,在酒店2302房间的落地窗前,在小树林,在火车站,在飞机场,在毕业之后的美梦里……
每一个我都记得,每一个我都不想忘记。
她哭得像个孩子,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涕泪交流这种感觉,太讨厌了。
我们足足擦掉了一包纸巾,这种纸巾消耗量,只有当年我们第一次去酒店看电视的时候,才能相媲美。
安检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走吧。
她拼命摇头,我不。
我抱紧她,下巴蹭着她的头发。
她抱紧我,咬着我的肩膀。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古人诚不欺我。
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柳三变这个混蛋……
她走进安检口,我拼命挤出笑,跟她挥手,喊,回家少吃肉,控制体重。
她也笑了,你要多锻炼,都有小肚腩了。
我看着她,她的箱子好小,跟她的人一样小。
每次从背后看她,看她的身影流入人群,我总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她扶着箱子,远远地看我,咬着牙,拼命地对我挥手。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喊住她,像以前一样地喊,你别走了,我养你啊。我会炒土豆丝,会做水果沙拉,你生理期我会给你暖肚子,冬天用手帮你暖脚,你别走了……
可是我没有,我喊不出来,我就是喊不出来。
她看着我,咬咬牙,拖着箱子,转身离开。
再一次,撕扯血肉般的,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原来,我们的一生中,都充满了漫长的离别……
我亲爱的姑娘,当我不再拥有你,你也不再拥有我,请千万记得,曾经有十二只白鹭,飞过秋天的湖泊……
请千万记得,你的青春,你的青涩,你四年的大学,你最美好的年华里,都有我。
谢谢你,让我的青春也充满了你。
再见了。
再见了,我曾经最爱的姑娘,我曾经的梦想,我曾经的一切,再见了。
离开你六十年,但愿能认得出你的子女,临别亦听得到你讲再见。
See you in another life,see you。
飞机起飞,青春再见。
别难过,亲爱的。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我一个人,在暮色降临的上海,走了好久。
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感觉不到累。
只有难过是真真切切的。
我不能回家,至少暂时不能回家,我不能让狐狸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为另一个女孩伤心 ,我担不起她对这种伤心的安慰。
我不能再让狐狸伤心了。我要好好爱她。对她好一点,再对她好一点。从此以后,我要和狐狸相依为命。
八点,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努力想使得自己轻松一些,可是却始终徒劳无功。
我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我想,这场病痊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吧。
我上楼,推开门。
亮亮冲过来,一把拉住我,晶晶手里拿着一根臂力棒。
亮亮躲在我身后,哭喊,哥快救我,这泼妇要谋害亲夫。
晶晶说,你给我让开,今天我非让他屁股开花。
亮亮钻了个空子,窜入晶晶卧室。
晶晶追过去,关上门。
里面传出亮亮的惨叫。
我苦笑,刚要去推狐狸的门。
美呆的门突然打开了。
我一愣,美呆从屋里羞答答地扯出一个男孩,羞答答地指给我看,这是我同事,姓许。
许同学很慈祥,憨憨地笑,说你好你好。
我看了美呆一眼,美呆低下头,红晕上脸。
我心想,看来我们发起的“美呆相亲运动”有了初步的成果。
狐狸推开门,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都回来了,我们一起做顿饭吧。
晶晶扭着亮亮的胳膊探出头来,说,好呀,我要吃红烧肉。
美呆撅起嘴,可别让我洗碗啊。
许同学连忙说,没事没事,洗碗这种事,我来我来。
我们六个人,做了一桌子的菜。
晶晶开了一瓶红酒,举杯,来,我先说两句,祝我们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
亮亮哈哈大笑,我也来,祝我们的合租生活,欣欣向荣,明年我们换一个更大的公寓。我也想搬进来……
晶晶瞥了亮亮一眼,你想的美。
美呆想了想说,也许,以后晚上会有个傻瓜送我回家。
许同学羞涩地低下头。
我看着狐狸笑,说,希望我们相亲相爱,别辜负了彼此。
狐狸看了我一眼,眼神温柔。
狐狸说,别废话了,赶紧干了。
我们闹腾到十点多,才各自散去。
许同学默默地看了美呆一眼,然后说,那明天我去接你下班。
美呆咳嗽了一声,说,你随便。
然后许同学心有不甘地转身出门。
亮亮看着晶晶,眼神贱贱的,好像急于吃奶的孩子。
晶晶剜了亮亮一眼,走进卧室。
亮亮拍拍我的肩膀,朝我眨了眨眼睛,然后狗腿似的跟进去,随手关上卧室的门。
我站起身,一把抱起狐狸。
狐狸没有反抗,任凭我抱着她走进她的房间。
她坐在我腿上,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了一部电影。
电影具体是什么,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因为此刻,我满心想的都是我现在抱着的这个人,她已经成为我身体的另一半。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从此以后,我爱你,君权神授,责无旁贷。
电影结束,狐狸站起身,看了我一眼,轻声说,我先去洗澡。
浴室里传来水声,像是钢琴和管弦乐的合奏,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在大悲与大喜之间,在欢笑与流泪之后,我体味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幸福。生活以从未有过的幸福和美丽诱惑着我深入其中。
我走到狐狸窗前,透过狐狸的窗帘,看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比平时都要大,都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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